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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脾氣總會在更親近的人面前展露,過多的勸說的確會勾起少年郎的逆反心思,而楊晏清對於蕭允而言,這麼些年陪伴教導,在小少年的心裡,楊晏清也並不只是先生這麼簡單的存在。
楊晏清聽出了蕭允的賭氣,思忖了一下,也不再多說,只笑了笑對蕭允道:「等會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緊張,不會有什麼事的。」
說著楊晏清便翻身下馬,將身上的那件狐裘大氅蓋在了蕭允身上:「把臉遮住。」
蕭允下意識攥緊楊晏清塞進他手裡的韁繩,有些木愣愣地按照楊晏清的話將狐裘大氅罩在了腦袋上,毛茸茸的邊緣遮擋住了大半的臉,看上去有些人畜無害的傻氣。
楊晏清看到這樣的蕭允,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蕭景赫對兔子的鐘愛,難不成那人將自己看成了……鳳眸有些危險的眯起。
從腰帶里翻出一個只有小拇指粗細的小竹筒,楊晏清拉開竹筒尾部的拉環,一道在黑夜中並不算很清晰,但明眼人一眼便能辨認出的淺色流光划過夜空,轉瞬即逝。
蕭允問:「先生?」
楊晏清將手裡的竹筒揣回袖中:「碰碰運氣。」
山坡的地面開始微微顫抖,蕭允□□的戰馬也開始有些不安的動著馬蹄,馬頭不停的左右拽動韁繩。
蕭允繃緊小臉,把韁繩在手上纏繞了幾圈努力制住不安分的馬匹,遠處進攻的號角聲沉重地嗚咽出聲,蕭允抬眼注視山坡下的戰場上密密麻麻衝擊著冷兵器的蠻橫與冷酷,轉頭卻看見楊晏清正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山坡的另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並不是他們來時走過的,卻在他們所在的這個山坡交匯在一起蜿蜒向山下的青州城。
隨著疾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蕭允看到那個方向策馬行來一隊人,其餘人都是家丁侍衛裝扮,唯獨中間那個被人帶著坐在馬前的青年一身上好的綢緞錦衣,沒有過多的玉器佩飾,但卻從衣服的暗紋以及周圍人隱隱的保護看得出這個人在這隊人馬中的地位不凡。
領頭的人見到站在路中央擋路意味十分明顯的楊晏清時也臉色一變,轉頭看向那個青年。
青年擺擺手,示意領頭的護衛退到一旁,對著蕭景赫抱拳一禮道:「在下不過是做些來往邊境倒賣稀罕物件的小商人,見邊境情況有變這才不得不快馬加鞭趕回青州城,還請閣下行個方便。」
「周國的宰相竟已落魄到靠倒賣我大慶與蠻族邊境線的小玩意才能維持生計的樣子了。」楊晏清幽幽一嘆,眉宇間滿是哀婉嘆息,「如此說來,倒也不能怪罪周國供奉給我堂堂大慶的兵器上不得台面了。」
那青年的眼皮跳動了一瞬,隨即溫和一笑,好言好語之下又帶了些許威脅之意:「閣下這是在說什麼。在下乃大慶商人,怎會扯到周國的頭上?這其中是不是有些誤會?在下多年行走各州府行商,遇見過不少事,閣下如此荒謬之言還真是頭一回聽到。」
楊晏清收起嘴角的笑意,冷冷看向說話的青年,眼神凌厲,右手抬落間一道微黃色的物件被楊晏清直直擲出,那青年周圍的護衛反應迅速,抽刀將那竹筒斬斷成兩節,卻根本沒來得及擋住緊接其後刺入青年眉心的劍氣,鋒利的劍氣在青年眉心留下一點紅,頃刻間便失了氣息!
劍氣化形?!此人究竟是何來歷?!
楊晏清一聲冷笑:「無名鼠輩,也配與本官狡辯叫囂?」
「少爺!」旁邊一臉震驚哀痛的護衛頓時抽刀策馬便朝著楊晏清砍過來,「賊子而敢!!」
楊晏清微微側首避開劈過來的刀刃,抬手在那人的手腕間貼住交錯,一聲骨骼錯位的悶響,那人手中的刀下一刻已經落在了楊晏清的手中。
楊晏清有些嫌棄的顛了顛,皺眉嘀咕了一句:「有些重……算了,湊合用。」
刀柄在手掌中繞過一個半圓,楊晏清反手握刀乾脆利落地將那因為慣性向地下倒去的護衛斬於刀下,竟是半點猶豫也無,一擊斃命!
手中奪來的兵刃並非什麼見血封喉的寶器,刃上染了血便開始緩慢順著刀刃滑落出一道道不連續的血痕,匯聚成血珠滴落進邊關干硬的沙土裡。
一滴,又一滴。
不到幾句話的功夫就多了兩具屍體,這鎮住的不僅僅是對面的人,還有楊晏清背後的蕭允。
楊晏清完全沒有顧忌在場幾人的想法,微微笑著對那隊人馬中中間靠後穿著護衛服,此時正有些瑟縮地不敢直視楊晏清的男人道:「馮國相,你我二人雖未曾謀面見面,但國相的相貌本官早已銘記心中,此時此刻,便不好再這般與本官見外了罷?」
視線所注視的方向分毫不差,那男人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向楊晏清:「楊大人好記性,好眼力。」
末了頓了頓,又語氣怪異地補充了句:「好功夫。」
楊晏清仍舊是笑得一派皎皎如月,手中刀刃上的血因為邊關冬日寒冷的風凝固在刀身上,顏色褪去了鮮艷:「不敢當。」
男人並沒有走出來的意思,只是在昂首挺胸端坐馬上之後,整個人如同改頭換面般變成了另一個身居高位,內斂自持的文人:「刀刃相向,這便是大慶朝的待客之道嗎?」
楊晏清:「這是本官待土雞瓦狗鼠輩之道。」
文臣的嘴向來是無形刮骨刀,而楊晏清的嘴一旦毒起來,幾乎可以將朝廷上半數老臣氣暈厥過去。早年剛入仕的時候沒少在朝堂上引經據典罵得陰陽怪氣,直逼的那些御史多少抨擊之語卻不知如何擬呈上奏,幾欲在勤政殿撞柱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