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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晏清已經耷拉下來的眼皮一頓,打斷道:「你說什麼?」
蕭景赫愣了下:「說……小太子?」
「太子。」楊晏清重複了一句,臉上哪裡還看得出半點疲倦之意,他直起身子坐在床邊的腳踏上垂眸想了一陣,振袖起身,彎腰貼著蕭景赫的臉頰親了親,「我進宮一趟,你早些睡,我讓人不靠近這邊。」
蕭景赫:「……啊?」
沒來得及拽住楊晏清的衣角問清楚,就見這人的身形已經消失在門邊,縱使走得匆忙還不忘從外面把門帶上。
進宮?他們在周國,這會天色昏沉眼看著太陽落山,進周國的皇宮?
***
楊晏清進的的確是周國的皇宮,不僅如此,他還堂而皇之的沒有繞過任何守衛,頂著一干大內精兵的警惕忌憚的注視信步走進燭火通明的大殿。
「先生。」周蓁蓁見楊晏清前來,先是眼神閃爍了一瞬然後才放下手中的筆迎上來。
楊晏清全然沒有在大慶皇宮內的有禮,直接拉了旁邊的椅子過來坐下,攏了衣袖看向周蓁蓁道:「殿下是要準備繼位了?」
身著明黃太子服的周蓁蓁眼神微動,她的確是要繼位了,但是這與她之前預想的完全不同。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繼位會是勝利者的姿態,卻不料到如今竟然是被那些避之唯恐不及的皇子像是燙手山芋一樣將皇位甩給她。
周國宗室如今皆知她與楊晏清交好,消息靈通的稍微打聽便能猜到楊晏清究竟是何身份,但眾所周知大慶帝師在京閉門養病,靖北王亦然,想起燃燒的九鼎塔及傳聞中重傷的靖北王,周國知情的大臣也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
若是受傷的只是一個江湖人還好說,若是散播出去周國意圖謀害靖北王,豈不是給了大慶一個光明正大命軍攻城的由頭?
沒看見城外面虎視眈眈的那些驍勇之師嗎!
周蓁蓁兀自讓自己平靜下來,抬眸直視楊晏清問道:「先生深夜前來,想必是已然想好要如何交易了,對嗎?」
「殿下果然聰慧。」楊晏清含笑,慢條斯理道,「殿下可有想過歸順大慶之後,殿下應當如何自處?」
周蓁蓁皺眉。
她自然是想過的,以女皇之尊投降敵國,做的本就是要背負千秋罵名的事,更甚者皇室中尚存的皇叔皇子們更不是什麼善茬,屆時在她背負罵名歸順大慶之後,度過危機逐漸修養生息緩過來的周國很有可能被有心人煽動,再度以復國之名謀反叛亂。
到那時,大慶的皇帝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她。
但她總不可能效仿楊晏清將所有皇室血脈屠殺殆盡,若是這樣做了,周國恐怕等不到休養生息之後便會立即大亂。
沉默了半晌,周蓁蓁憋屈的握拳:「……先生有何良策?」
「周國歸順之後,殿下無外乎便是被封王侯爵位,為質京城以控制周國,倘若周國有異動,殿下一定最先受到詰難。」
楊晏清卻不再去看這個尚且年幼就走在決定一國命運刀口處的少女,低眉淺笑:「如今的殿下對於周國而言並沒有那般重要,大慶也沒有耐心等到殿下在周國名聲深入百姓之後再收服敵國,如今殿下保全了自己才有可能保全周國的百姓,否則之後若是被人煽動犯上作亂……」
「楊某教出的學生,手段只會比楊某更加冷厲雷霆。」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贏的可不一定是大慶!」周蓁蓁冷著臉刺了一句楊晏清,心中其實多少是有想法的。
周國百姓擅武,就算歸順大慶,大慶最多便只是將周國降為州府,派遣屬地官來整頓管理,絕無可能直接派遣軍隊接管,那這中間周國能做的其實很多,若是真的有時間休養生息好好蟄伏,大慶總有國力衰頹內政有隙之時……
「殿下以為,這些日子楊某就只是在周國境內遊山玩水,放火燒塔?」楊晏清也不介意將這些告訴周蓁蓁,畢竟周蓁蓁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殿下不妨猜猜看,如今周國境內的商人,有多少是大慶人,又有多少是周國人在替大慶做事?畢竟楊某並不需要他們叛國,只是做些小生意罷了,百姓們總是要吃飯生存的,誰能抵抗帶領全家老小活下去的誘惑?」
「當然不需要什麼軍隊接管,我大慶乃是禮儀之邦,怎會對歸順的屬國做出這等舉措。派遣一系列州府縣官接管此方土地,將大慶的國策推行施展……」
「改變州府之地大小土地上的百姓需要多少時間?一年?五年?十年?屆時姓周的人的確可以謀反叛亂,可是百姓卻已經全然融入大慶,不知故國。聽說……周國百姓舉國皆兵?就是不知啊……想不起周國曾經的模樣,過得比以往更加幸福和樂,聽著大慶的故事,與大慶一樣的衣食住行,這樣的百姓,還如何舉國皆兵?」
楊晏清的做法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明謀,卻讓人根本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計謀的不斷施展、擴大,繼而發揮效用。
周蓁蓁怔然半晌,突然苦笑了一瞬,緩緩道:「大慶有帝師,還真是千秋萬載之幸。」
楊晏清淡然地坐在殿中,眼帘微垂,語帶輕笑:「不過一讀書人,殿下多譽了。」
「讀書人……」周蓁蓁喃喃自語著,說起來,周國境內似乎從未出現過這般驚才絕艷的人物,大抵是因為一個從心底崇尚武藝,認為武力鎮壓能夠帶來一切的國家,從一開始便註定了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