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頁
清瘦的書生走出來,他好似身體不適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很緩慢,手上還盤著兩個沒剝開的橘子。
楊晏清看到周蓁蓁和她手上牽著的那個人,笑道:「貴客上門,快請進。」
周蓁蓁小心牽著身後的人避開黑著臉站在大門邊不動的蕭景赫,縮了縮脖子,靠近楊晏清之後才鬆了口氣,小聲問:「先生,這是怎麼了?」
那戴著黑紗斗笠周身上下沒有一處被陽光曬到的人卻微微朝著蕭景赫的方向偏了偏頭。
楊晏清聞言冷笑一聲:「犯了錯還試圖矇混過關,其後更是不思悔過,變本加厲,不知節制!」說著,手中原本盤著的兩個橘子如同兩道黃色閃電從兩個方向朝著蕭景赫直擊而去!
蕭景赫的眼皮一跳,腳步一轉下盤穩穩地前後接住兩個橘子,心下暗嘆沒想到苦練多年的輕功居然在這種時候排上了大用場。
若早知是這樣的懲罰,他寧願不要自家先生言「堂堂靖北王的膝蓋不能彎,更不能跪」的體諒,比起對著媳婦兒跪蘋果這種小事,這樣鈍刀子磨肉的折磨才更能磋磨人好不好!
十分小心地將橘子拋起來摞在頭頂上,蕭景赫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不在乎什麼被外人看到臉面是否掛得住的問題,只關心晚上能不能進得去屋子。
蕭景赫哪裡敢聲訴那晚明明是先生言語撩撥先要求的事實——今天才清醒,緩過勁來的楊晏清眼睛裡都冒著火,若是還敢爭辯,恐怕原本的掉下來一個橘子就一天不能進屋就會變成一個橘子三四天不能上床了!
「王爺和先生的感情真好。」
蕭景赫身形未動,垂眸看著又從前廳出來的周蓁蓁。
周蓁蓁的雙手背在身後,懂事地站在兩步遠的地方沒有靠近蕭景赫,她此時的臉上已經沒有的遮擋面容的泥垢,一張小臉看上去清麗動人,的的確確是個美人坯子。
但蕭景赫卻想到的不是這個,而是……
這張臉,他見過。
在上一世,在滬州。
失神之下,一陣風吹來,頭頂原本安穩的橘子忽然動了動,然後咕嚕嚕滾落下來,掉在了地上。
***
一隻修長瑩潤的手自層層疊疊的黑紗帷簾中伸出,將斗笠取下放到一邊。男人黑紗覆目,面容蒼白清雋,唇上幾乎沒有半點血色,華發柔順光滑的披散在身後,只在發尾處用金箍束起隨意垂在腰跡。
「槐虞見過楊大人。」華發男人朝著楊晏清的方向微微頷首,算是見禮。
楊晏清沒想到周國的國師會是這樣孱弱不堪的一個人,無他,以楊晏清的武功能清楚的感知到,若是他想殺面前這個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不敢勞煩楊大人,在下本就是將死之人,活不了多久了。」槐虞毫無血色的唇勾起,輕輕道。
楊晏清看向槐虞,兩人的目光似乎能透過那層黑紗對視,卻又好似只是一場幻覺。
槐虞一哂:「楊大人與王爺的感情著實令人艷羨,就是不知,大慶的陛下是否樂見這般深厚濃重的託付?」
「國師的這雙眼,是真的看不見嗎?」楊晏清不答反問,語氣淡淡。
槐虞放在斗笠旁的手指微動,意有所指道:「在下的這雙眼睛的確看不到世間該有的萬物,看不到月亮與朝陽……卻能看到坐在身前的楊大人,以及外間意氣風發的靖北王爺。」
「哦?榮幸之至。」楊晏清堪稱油鹽不進,「旁人都說獨一無二的是緣分,但是國師的兩個緣分混在一起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槐虞愣了一下,面色赧然道:「楊大人誤會了,在下能看到二位並非有緣與否,而是因為這雙眼睛看到的是不屬於這個世間的存在,您是,王爺是,大慶京城的那位顏閣老……也是。」
顏修筠?他果然來過周國!
楊晏清這才有了些許動容,但卻仍舊沒有接話。
槐虞知道這些還不夠敲開合作的大門,想了想,緩緩道:「楊大人知道,王爺有一場死劫嗎?」
楊晏清危險而不悅地沉下眉眼,冷聲警告道:「國師慎言!」
「抱歉,是在下太過心急了。」槐虞歉然,放在桌面上的手臂收回來放在身前,雙手交握擺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手勢,「顏閣老想要鄭氏一族血脈延續,想要楊大人消失在這個世間,以為這樣便可以撥亂反正,一切回到正軌。」
「可是在正軌中,王爺也並非安享長壽子嗣綿延之命,在這一世也不過是將命數提前罷了。」
「你想要什麼?」楊晏清冷冷問,算是應下了這人的威脅,「周國安定?」
「不。」槐虞搖了搖頭,慢吞吞道,「我想要去到一個地方享受死亡。」
「……?」楊晏清皺眉。
「我被綁在了周國,不能做有損周國命脈之事。我不喜歡這裡,可周國一日不滅,我便一日不死,永遠不能離開。」槐虞的唇角微微上揚,「我能夠看到未來的無數種可能,而其中最好的,最令人嚮往的那一種只有楊大人能夠達成。」
「您有一座山莊是嗎?那裡看上去很美……不知道,能不能給在下留一個小院子?曬不到陽光最好。」
*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這人怎麼神神叨叨的?
蕭景赫:……完了,橘子掉了……TAT寶貝兒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