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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青像是被晴天霹靂劈了個正著,嘴唇張張合合老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可是柳老闆他……他的言談舉止,還有一起出去時候的見識見解,都不像……不像是……」
「不像什麼?不像是個小倌?」楊晏清哂笑,手臂抵在藤椅上托著腦袋,「還是一樣的道理,哪裡就有人生來便流落青樓呢?」
「那……」蔣青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還想問什麼,就見楊晏清控制不住咳嗽了兩聲。
蕭景赫連忙將身上的披風取下來將楊晏清裹起來抱著就往房間裡面走,把目瞪口呆的蔣青扔在了身後:「行了,你心上人的事你自己去問,遇柳軒進不去你不會翻牆嗎?他不在他手底下總有人在!自己想辦法去!」
蔣青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被人抱進房裡的楊晏清越過蕭景赫的肩膀沖他眨了眨眼,擺明了就是故意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蔣青低頭想了想,翻牆進去守株待兔似乎是個不錯的法子。
……應該是吧?
***
蕭景赫其實方才走到一半就反應過來那聲咳嗽多半是楊晏清故意的,於是腳步一轉穿過迴廊朝著王府後院走去,穿過空曠的演武場與裡面拴著墨騅的馬廄,來到了之前蕭景赫允諾了梅園的那處院子。
「蔣青的功夫怎麼樣?」被妥善放在亭中石凳上的楊晏清從裹得嚴實的披風裡掙脫出來。
這會兒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冷,蕭景赫便也沒有阻止楊晏清的動作,回答道:「能在我手下走些來回,怎麼,那柳老闆的功夫也不簡單?」
楊晏清揣著手坐在那,見蕭景赫不知從哪裡熟門熟路地撈出一把花鍬,另一隻手拎著一棵樹種走過來,頓了頓才道:「能從刑部大理寺獄裡面裝成屍體龜息六個時辰,還能在醒來後擺脫重重守衛的牢獄脫身,功夫當然也是能在王爺手下走些來回的——王爺,再走過來些。」
蕭景赫聞言朝著楊晏清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當然記得那位裙裝嫵媚毫不違和的柳老闆,不僅僅是之前在遇柳軒的驚鴻一瞥,還有之後放在他書房裡的情報。
這個人的身份過往雖然隱秘但也並非像楊晏清這般石頭縫裡蹦出來似的無從查起,說起來蕭景赫對這位柳老闆能幫楊晏清做事本身就很意外,卻真沒想到這個柳老闆能這麼深藏不露,也能為楊晏清心甘情願幹事到這種程度。
楊晏清低頭撈了蕭景赫的衣擺塞進他的腰封里。蕭景赫今日剛從軍營出來,身上穿的衣服幹練簡單,袖口束好紮緊,倒的確很適合幹活。
「這個柳老闆原名沈向柳,乃是前任兵部尚書的嫡次子。他的父親於詹王謀逆一案被牽連斬首,沈家被判了男丁流放女入官妓,這案子莫非有什麼蹊蹺?」
蕭景赫自然而然地想到或許是楊晏清答應了沈向柳要幫他翻案伸冤之類。
「翻案?」楊晏清看著蕭景赫開始動作生疏的挖坑刨土,手指摩挲了一下總覺得這會兒要是手裡有壺溫酒才算是美滿,「翻我當年主審的案子?」
蕭景赫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楊晏清,重複確認道:「你把沈向柳全家下獄流放,沈向柳還在替你辦事?」
「他不是我的下屬,只是合作關係而已。」楊晏清提醒道,「我之前不是和王爺說過,我曾經有幸幫過柳老闆一個小忙。」
那日二人從遇柳軒出來,蕭景赫就曾試探過楊晏清與遇柳軒的關係,當時楊晏清的回答便是如此。
「沈家當年攀附詹王,與汪興國這種不入眼的小官想比,當時任職兵部尚書的沈大人自然更受詹王倚重信賴,而這沈大人也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貪|污受賄,賣官鬻爵,甚至當年軍餉被劫的案子也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當年意在詹王,查案的重心卻是在沈家,而沈向柳就是當時主動找上我要與我合作的人。他想要的很簡單,我也完全給得起,而他能辦到的卻是很多。」
「沈向柳與滿門之乎者也靠文章坐著兵部官位的人不同,他自幼習武,武學天賦驚人,當時的沈家也定有人在偷偷教導他,不過之後沈家被連根拔起之後沈向柳卻並沒有提及此人,恐怕這位長輩應當就是沈向柳憎恨沈家的原因。」
「沈家被判之後,沈向柳提出想要留在京城,他拒絕了我提出的假身份,以沈家二小姐沈向柳的名義入了青樓。一晃十幾年過去,這一行倒是被他做的風生水起,只不過與王爺想的不同,那遇柳軒里多的都是真正做皮肉生意的苦命人,沒那麼多細作。偶爾與我合作做點差事的是沈向柳,遇柳軒的柳老闆不過就是替我賒賒帳而已。」
蕭景赫聽得直皺眉:「一個嫡次子如何會這般憎惡本家?」
楊晏清似是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誰知道呢……而且他的恨與狠,實屬我平生所見之最。」
為了報復沈家,沈向柳不僅跟在流放的隊伍後面將沈氏的男丁全部斬殺,隨後更是親自前往昭獄與沈父面談,在他面色慘白跌跌撞撞離開後不久沈父便瘋了。
只不過這些隱秘的往事,就不必說與旁人了。
或許有一天會有那麼一個傻狍子撬開那人的心門,暖一暖曾經那個絕望寒冷的少年。
希望到時候……沈向柳真的能等到一個完全接納他如今模樣的人,而不是再一次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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