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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楊晏清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子上,發出輕輕的一聲磕碰,「這些人都是馮家勢力?」
「嗯,前世那會兒那些都是周國各個機要部門的掌事官員。」蕭景赫見楊晏清沒怎麼生氣,就將蘋果抖下來接在手裡放回盤子,順手還拿了一個咬了一口,「基本都是馮家的人,也有幾個是連家的姻親,不過連家那邊估計以為是馮家的報復。沒留什麼大尾巴,反正咱們現在不過就是江湖一山莊,純粹的生意人,不打眼。」
楊晏清琢磨了一會兒,挑眉:「想看狗咬狗?」
「這樣先生不是更省事?」蕭景赫沒有反駁,「馮家是不可能同意周蓁蓁想要歸順大慶的想法的,當年馮經緯的主張就是全民皆武,戰死空國,後來施行那些土地分封請駐文人的那一套都是他兒子的手筆,馮經緯的兒子和他老爹不同,倒是個有遠見有手段的,可惜了,沈向柳動手的時候借了他的手,弒父之罪板上釘釘,陪著他老子一起死了。」
「沈向柳會對他動手肯定是覺得他的威脅程度已經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但這樣一個人,哪怕死了,也應當會留有退路。」楊晏清正沉思著,就聽蕭景赫哼笑一聲,語調輕揚。
「活人才能算計,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蕭景赫見楊晏清看過來,施施然道,「此處又不是大慶,彈丸之國,就算亂起來直接進兵鎮壓又如何?非要費勁心力去搞什麼懷柔算計?」
楊晏清按著太陽穴不說話。
蕭景赫又道:「我知道先生想讓周蓁蓁那個小丫頭掌權,但是又不只是一定非要那種做法。周國和大慶不一樣,他們骨子裡都是武人的想法做派。武人的腦袋裡就只有一個死理,打服了,比他們強,他們就認!再說了,先生這般費心費力讓小丫頭成了名正言順的女皇,到時候周國反而有脫離算計的可能,不如留下隱患消耗國內,周國政局平穩對咱們而言沒什麼好處。」
「王爺知道王爺的做法是什麼嗎?」楊晏清面無表情,眼裡俱是無奈,「自己不想下棋就算了,還要把棋子碾碎不讓別人下,最後甚至還想把棋盤揚了一了百了。」
十足的霸道又蠻橫不講理。
蕭景赫沒有半點反思,撇嘴冷笑:「對周國仁慈,那些因周國算計死在青州瓊州邊境的將士百姓的命要怎麼算?咱們是大慶人,過來又不是為了替周國肅清內政的,既然目的是收服,當然要在百姓對周國失去信任愛戴之後動手,至于歸順收服之後要怎麼治理,不應該是蕭允要費的心思?」
楊晏清愣了下。
蕭景赫伸手從楊晏清手裡將茶杯拿過來喝了一口,微微眯起眼,十分滿意的樣子。有些話他其實很早就想說,當看到楊晏清教導周蓁蓁的時候,他更是察覺到楊晏清骨子裡的那種文臣心性。
這人大抵天生不適合做一個謀逆反臣,說著無所謂的話,卻盡著正直文臣的心,時日久了,難保這人心裡除了蕭允那個狼崽子再多出一朵小霸王花。
嘖,人心就這麼大點地方,他一天天的把別的人和事往外擠還不夠,自家先生還總是不自覺往裡面塞東西。
擠死了。
「先生,該放手了。」蕭景赫嘆了口氣,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認真的注視著難得顯露出愣怔之色的楊晏清,「不論是大慶還是周國,先生都該放手了。」
楊晏清人看似離京,可心思卻始終掛在京城,看似江湖閒適,拜訪的每一位舊友,謀劃的每一樁案子都在千里之外幫扶著京城裡那個逐漸開始站起來傲視這個天下的少年帝王。
「先生嘴上說著讓我努力,可心裡卻總是不停的裝著天下人,天下事,對我是不是著實不公平了些?」蕭景赫站起身走到楊晏清的身前,抬手撥開楊晏清額前的髮絲,在他眉心處落下一吻,「先生不放過自己,哪怕有朝一日那小狼崽子長大了,放過了先生,先生也永遠會被困在這方寸棋盤之中。蕭允只是陪先生走了一段路的小狼崽子,他長大了,將來還有更長的路,遇到更多相伴而行的人。」
「楊晏清。」蕭景赫蹲下來,抬頭看著眼眶微微泛紅的青年,認真道,「接下來的路,不再做蕭允的先生保護他,而是讓我來保護我的先生,好不好?」
「周國不是先生的責任,更不是先生掌控保護的棋盤,周蓁蓁更沒有被先生納入羽翼,先生何須如此盡心竭力為敵國謀劃?」蕭景赫做事向來不耐煩彎彎繞繞,可他卻是最先看穿楊晏清下意識將周國當成了當年那個即將分崩離析的大慶的心思,習慣性的為周國開始謀劃設計,「先生不需要輔佐周國的下一任國君,咱們只需要幫一點這邊,看一下那邊,坐收漁翁之利就行了。」
蕭景赫說到這忽然笑了笑,唇角的弧度顯得有幾分痞氣:「棋盤旁邊看戲的茶杯如今還缺個蓋,先生要不要來試一試?」
「茶杯里的茶水滾燙,只缺一個獨一無二相伴一生的茶蓋,先生定然喜歡。」
第98章 九鼎塔【一更】
最先察覺到楊晏清變化的, 不是仍舊被他每日教導的周蓁蓁,而是遠在國師殿的槐虞。
「一群沒用的東西!」
之前淡然若菊在楊晏清面前失落赧然的槐虞仍舊是黑紗覆目,掃去桌上摺子的動作卻煩躁而憤怒, 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帶著猙獰陰鷙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