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蕭景赫一雙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描繪著此時想要伸爪子撩撥占領主動權,卻又因為這種封閉環境顯得有幾分不安的雪狐狸,反問道:「先生不妨猜猜看?」
楊晏清眸光微動,沒有湯婆子暖著,他的手指已經因為受涼顯得毫無血色:「我猜,是有人在早朝之時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上奏陛下參我楊晏清身為一品重臣,藐視規矩,裝病離京,欺君罔上,罪不可恕。陛下震怒之下派遣御林軍守衛城門口,等我回京多時了。」
蕭景赫不置可否:「再猜?」
楊晏清這一次垂眸思索了片刻:「汪興國的死,和錦衣衛扯上了關係?」
蕭景赫:「先生既然已經猜到京中局勢,想必也早有了破解之法。」
「這倒沒有。」楊晏清很坦然地搖頭,「畢竟藐視規矩裝病離京欺君罔上的事,我是一件也沒少做,哪來的破解之法?」
「如此甚好。」蕭景赫直起身子湊近楊晏清,兩人的額發一觸即離,男人低沉的嗓音說著溫柔的威脅,伸出手握住楊晏清撫弄杯壁的手指,「倘若先生一步踏錯鋃鐺入獄,本王正好多了一個起兵的理由。到那時本王一定給先生打造一個純金的溫暖籠子,讓先生日日夜夜都能躺在這般溫暖柔軟的靠墊里安心養病,再也不用為這諸多朝廷瑣事煩憂。」
更不會見天想著長翅膀往外飛,滿心滿眼全是小皇帝的江山。
楊晏清的眸中划過一絲暗芒:「王爺這是不想替藺家翻案了?」
「先生要明白一件事。看先生行事的確多有趣味,本王願意等先生翻案是一回事,等太久不想等了,坐在那個位置上親手翻,也不過便是一句話,並不費事。」蕭景赫的聲音與往日的自持直爽不同,帶著一種楊晏清從未體驗過的威壓和沉冷,朝著楊晏清慢慢逼壓下來,「畢竟先帝對於本王而言不過只是一個宗親,翻案之時只要將罪責盡數扣在先帝身上,再替先帝寫一封罪己詔——先生覺得,內閣會選擇維護先帝名聲與本王翻臉,還是會選擇獨善其身助本王翻了這樁陳年舊案?」
「至於先生所說亡國……本王能打下一個,就能再建一個。屆時沒有了大慶朝沒有了小皇帝沒有了內閣,本王再來與先生秉燭夜談,論一論這治國安丨邦之道。」
楊晏清從蕭景赫手中將手抽出來,只輕輕瞥過去一眼便散開此時馬車內沉凝的氣氛,他的聲音輕柔緩慢,如同上好的絲綢纏繞上鋒芒畢露的兵刃,幾乎將那冷冽的氣勢軟成繞指柔:「王爺的本事當然不必多言,既然王爺主意已定,又何必特意堵在這條路上呢?」
「當年內廷亂政之後,想必先生和陛下都沒能找到那枚無故丟失的兵符。先生覺得本王回京多日,禁軍、御林軍以及距離京城最近的隆州軍,有多少人是聽從本王號令?」蕭景赫並沒有再度靠近楊晏清,胳膊撐在膝蓋上隨意搭著,「棋盤上的棋子很多,先生想要借,可以。」
「就讓本王看看,先生一手教導出的這位小皇帝,是個什麼模樣。」
楊晏清握著茶杯的手指一緊,指尖一熱,抬眼便見蕭景赫將那杯冷茶從他手中奪走,端在手裡晃了晃一飲而盡,意味深長道:「先生身體不好,這茶涼了,就不要再勉強喝了。」
楊晏清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刺激了蕭景赫,讓他再次興起了起兵的念頭,但如今不論是安撫蕭景赫還是勢壓內閣對他而言都是迫在眉睫之事。
等等——
蕭景赫或許並不是想要起兵,他是想藉此機會挑撥自己與皇帝之間原本就因為皇帝日益長大而漸生隔閡的信任,並且將鎮撫司與內閣的矛盾光明正大的撕開來擺在朝廷眾臣面前,擺在尚未對朝政有掌控力的小皇帝面前。
告訴小皇帝,只要前進一步,利用這個機會握住這把遞過來的刀,就能一起除掉把持朝政的帝師與居心叵測的內閣。
——只要犧牲一個楊晏清。
蕭景赫幾乎是用最簡單最直接的陽謀,逼蕭允誅楊晏清的心。
「王爺可帶了匕首?」
楊晏清問道。
***
宮內。
蕭允正低頭批閱奏摺,眉頭緊縮,臉如寒冰,雖未及冠親政但已初步形成帝王之勢。
一個小太監低著頭小步匆匆行進來,湊到大太監耳側低語了幾句,行了個禮後退出殿外。
大太監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事實上,他並非一開始便服侍在陛下身邊的貼身太監,就在兩年前,帝師親手砍了原本在陛下身邊服侍的大太監,之後便隨意從尚書房點了他升成總管太監,對於楊晏清這位帝師,他向來是是十分忌憚的。
「趙良。」蕭允抬眸眼神晦暗地看向下面的總管太監,「怎麼,這麼讓你驚訝的事兒,不準備說出來讓朕也聽聽?」
少年天子的嗓音清亮,帶著不悅的壓迫感。
趙良頓時身後起了冷汗,連忙低頭快步行到案前跪下:「啟稟陛下,是方才御林軍傳來的消息,說是……說是……」
說到這,趙良的舌頭像是打了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還是不敢說,又或者怎麼說。
蕭允冷笑:「朕的話看來不管用?這倒叫朕有些好奇趙公公的主子究竟是誰?」
此言一出,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皆倉皇而跪,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哪裡會有第二個主子!臣萬萬不敢有此二心吶!」趙良連忙跪下匍匐在地,聲色|欲泣,「還請陛下明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