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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蘇禛進了寒香宮,就被告知梅素心染了風寒,喝了藥已經睡下了。
蘇禛心氣不順,聽宮女說梅素心正在起來,便沉著臉說不必,轉身走了。
他找後宮的女人是為了伺候他,為了放鬆,不想看到哭哭啼啼的,也不想看到病懨懨的。
雨下得更大了,梅素心從床上坐起來,聽宮女說蘇禛已經走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做戲做全套,在蘇禛來之前,寒香宮裡真在給梅素心熬著醫治風寒的湯藥,她沒喝,但要查的話,藥渣都在。
「水。」梅素心說了一個字。
宮女連忙端了一杯溫水來,見梅素心擺手,便退出去了。
梅素心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玉瓶,從裡面倒出一顆散發著清甜香氣的藥丸來,投入口中,喝水送服。
那是蘇奕昨日秘密送來的解毒藥,裡面一共有四顆,梅素心剛剛服下的是第二顆。
她知道,今夜絕對不會太平,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那瓶毒藥,她已經買通御膳房一個每日給苗氏送膳食的小太監,神不知鬼不覺地扔進了苗氏房中的一個花瓶里。
南詔皇子成年後才會出宮居住,成年之前都住在宮裡。
蘇默十五歲那年便被送去了東明當質子,因此他在宮外是沒有府邸的。十歲之前,他就住在寒香宮的偏殿裡,十歲到十五歲之間,住在一個叫做沉香宮的地方。
那幾年,只要蘇默不出門,就很少被欺負,因為沒人願意來沉香宮。
沉香宮是南詔皇宮裡的不祥之地。當年蘇禛逼宮篡位,將他的父皇,他的兄弟子侄,都關押在沉香宮中,全部屠殺乾淨,其中包括梅素心曾經的丈夫蘇蘅。因為那個方位據說是皇宮中的鎮煞之地。
蘇默就如幽靈一般,在那裡住了五年。
在蘇默走後,沉香宮又被封了起來,迄今為止已空了五年多。
夜色幽深,大雨滂沱。
蘇默撐著傘,帶著元秋出現在黑漆漆的沉香宮中,每道門上都貼著辟邪的符咒,可見蘇禛雖然陰狠,卻也怕那些死在他手中的親人們鬼魂再回來找他。而他當年讓蘇默住進沉香宮,是打的什麼主意,就很明顯了。
他在用那種方式折磨蘇默,希望蘇默被嚇得夜不能寐,被怨靈纏身,甚至等著他哪天瘋掉吧。
蘇默推開沉香宮正殿的門,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
「你住在這邊,不害怕嗎?」元秋蒙著眼睛,也能感覺到面前的陰森冷寒。
蘇默輕笑,「曾經很多人死在這裡,但後來,這裡大概是整個南詔皇宮最乾淨的地方吧。剛住進來的時候,夜裡總能聽到有人在哭。後來我發現是蘇治買通了伺候我的下人,讓他們夜裡扮鬼嚇唬我。」
「你反擊了嗎?」元秋問。
「我反過來扮鬼,只一次,就把他們全都嚇破了膽。宮裡很快傳開沉香宮鬧鬼的事,沒人願意過來伺候,蘇禛便安排人每日按時過來灑掃送飯,夜裡不必有下人留在這邊。」蘇默說。
「你才十歲,就只留你一個人在這個鬼地方過夜?他們才是真的惡鬼。」元秋冷聲說。
「其實我不害怕。從小到大,我最厭煩跟這宮裡的人打交道。如你所言,他們才是真的鬼。我沒有做過虧心事,又何必怕這沉香宮裡的鬼魂?我不信這個。」蘇默微微搖頭,「所以住在這邊那五年,比曾經住在寒香宮的十年過得更好些,起初我一個人,後來有了阿福。十三歲那年青絕就是在這裡找到我的,我在沉香宮裡練功都不會被人發現,多好。」
元秋知道,蘇默曾經對人生是有過希望的,即便這希望跟任何人無關。直到他知道,他的親生母親給他下了十年的毒,而那毒將會奪走他的生命,原本那一點微弱的光亮,也徹底暗淡下去了。
蘇默不想讓元秋進去,裡面許久沒住人,陰氣太重。
兩人就靜靜地站在廊下,聽著雨聲。蘇默解開外衣,將元秋裹在懷中,輕聲說,「我學會輕功之後,就經常到藏書閣去偷書回來,看完再偷偷送回去。有一次,被看守藏書閣的老太監發現了,他假裝沒看到我,後來還偷偷丟了一把小門的鑰匙給我,我走的時候,埋在了沉香宮的樹下面,現在應該還在。」
元秋想像了一下少年蘇默的生活,不由笑了,「你該不會把藏書閣里的書都看完了吧?」
「大部分。」蘇默說,「我看過的書,都在裡面夾了一片沉香宮的樹葉,但似乎也沒人發現過。」
「只是為了好玩麼?」元秋問。
蘇默輕笑,「當時年紀小,只是在想,我放一片樹葉進去,下一個翻開那本書的人,看到那片樹葉,大概會愣一下,有小小的驚訝。即便沒有任何意義,但我那時的人生,本也沒什麼意義可言,那些樹葉原本會零落成泥,能保存下來,如今再看,便是時光的印記。」
「很可愛。」元秋說。蘇天仙一直都是個很浪漫的人,即便在生無可戀的時候,也是美麗的,優雅的,可可愛愛的。
蘇默偏頭,在元秋額頭輕吻了一下,「多謝誇獎。」
遠遠的嘈雜聲傳來,元秋輕哼,「開始了。」
因為苗氏去了玉妃那裡,梅素心風寒倒下,蘇禛離開寒香宮後便回了御書房,獨自用了晚膳,繼續批閱奏摺。
結果,突然毫無徵兆地開始吐血,渾身發軟,一頭倒在了龍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