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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青口乾舌燥,覺得自己或許產生了錯覺,此時淚盈於睫的男子臉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緋紅,濕黑的睫羽不安分地顫動,方才看向她時的眸亮得通透。
燈下望美人。
她放在周福臨頭頂的手滑下,伸出食指,其餘手指彎曲,在他白皙的臉頰上輕輕一戳,柔軟的肌膚便被戳出一個淺淺的窩,跟酒窩似的。
「老是這麼繃著臉可不好,周公子你還是更適合笑。」陶青勾起嘴角,「看,多可愛。」
周福臨一開始是惱怒的,等了半天,這人支支吾吾,白白讓他忐忑,聽到陶青說自己「可愛」,惱怒變成羞怒,抓住她腰封的力道更大了。
他頭一偏,避過她的手,要推她:「果然你在耍我。」
推了半天發現推不動,踹她吧,捨不得,聲音發澀:「這樣可是好玩兒?」
陶青輕笑,心裡亮堂了許多,清楚他沒有拒絕自己的觸碰,口中說的都是關於「那個意思」的事,意味著什麼。
他,應當也是和她一樣的。
陶青不願再逗他,逗多了反而適得其反,指腹輕擦過周福臨的眼睫,抹去那點淚珠,俯身貼近他的耳,一字一句道……
「心悅君兮,君知否?」
這聲音繞著他的耳朵,像是塵埃落定,周福臨覺得有塊石頭掉了下去。
抬頭驟然直視陶青的雙眼,看到對方眸里滿是笑意,終於確認了裡頭的一片溫柔不是她天生就有,只是獨獨屬於他。
平日裡逗他時,陶青喜歡用稍微輕佻的語氣,在他耳邊說那句話時,倒是無比鄭重。
周福臨和陶青相處一段時間,知曉她認真時的言語從不作假。
心好像被包裹在一團棉花中。
「周公子還沒回答陶某。」
陶青提醒道,勾起嘴角,手掌面向周福臨,遮擋他的視線,「沒回答,就不能看我。」
你當我稀得看你。
周福臨下意識心裡反駁,但也知道這反駁是無力的,虛假的。
他其實從很早之前,就喜歡陶青在一邊用柔軟的目光凝視自己,在這個狹窄又幽深的柳巷,能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便不再覺得度日如年。
「我……」這次沉默的是他。
他的胸口處漸漸跳得很快,揪著陶青繡了竹紋的腰封,揪啊揪。
「再弄,這腰封可就壞了,到時周公子可得賠我。」
「我,賠就賠,有什麼了不得的。」
周福臨心虛一般放開了手,嘴裡說道:「你是發昏了,沒頭沒腦說這樣的話,還問我知不知,你沒見著金四兒的下場,也想被打個頭破血流?」
「周公子竟要打我?」陶青臉上作出一副悲痛的樣子,傷心欲絕,臉色說白就白。
周福臨才不可能像對金四兒那般對陶青,但見她聽了這話退避三舍的反應,心口一堵:「是啊,我可比不得陶大夫身邊圍著的那些男子脾性好,能對你拋媚眼,扭腰肢的,還個個裝得柔弱無比,惹人憐愛。我生氣了是要揍人的,陶大夫趁早看清我的真面目,娶個賢惠又溫順的夫郎,豈不是更好。」
「可是陶某有個嗜好。」
陶青唉聲嘆氣,「陶某就喜歡脾氣硬些的男兒家,不喜嬌嬌弱弱。周公子若是非要打,陶某隻能受著了,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唉,只求周公子下手輕些。」
她垂頭喪氣,還把臉湊過來:「打了就得消氣,等陶某傷好了,再問君知否……」
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
周福臨不由得被這場面逗笑,唇角微揚,胸中悶堵之意消散,「我還嫌打你手疼。」
「其實周公子不說,陶某也明白。」
陶青掃了一眼他,促狹道:「周公子沒發覺咱倆這姿勢不對勁?」
他還在她懷中呢。
這麼久了,他都不曾排斥,足以見其心意。
剛才覺得冷,這會兒周福臨覺得周身熱了起來,終於用力推開她,
他把泡了黃豆的木盆端到高處,也不準備燒什麼了,一個勁催陶青走:「明日我真有事,陶大夫早些回去吧。」
「你還沒回……」
「知道知道。」
假裝不耐煩,周福臨皺眉,「陶大夫真囉嗦,夜都深了,今晚逛得不累啊?」
倘若是別人,興許誤以為周福臨真的不高興,但陶青和周福臨相處這些日子,早就摸清他的脾性,這人臉皮薄,心口不一,總是用凶戾掩蓋情緒。
她笑了笑:「那便好,陶某這就告辭,周公子小心手上的傷,近期不要碰水。還有,陶某還沒看過周公子的畫兒呢,不知何時能有幸得見。」
陶青臨走時,再次安慰他:「若是那些人再來,你們不必害怕,叫一聲陶某便好。」
各種囑咐,各種關心,聽得人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也許真是因為心境不同,別的女子說這個,周福臨會視其為輕浮之人,咱們什麼關係,你就這般嘀嘀咕咕的,陶青說,他就不會覺得煩。
灶房只剩他一人,周福臨看了看被包紮好的手,輕撫上去,又拿起花燈,這燈在他眼裡似乎比往常見過的都好看。
周福臨過去沒有喜歡一個人的經歷,哪怕是成親嫁的那個妻主,他只是完成任務一樣去對待。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微微發燙的。
他,也心悅她嗎?
良久,隔壁傳來一聲咳嗽,周福臨才回神,急急地洗漱,路過胡大爺的屋子時,看到對方披著外衣,正在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