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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要比周家大,進去後還有個院子,零星種了點菜。
「塌了也好,我老早就想讓福臨搬過來,這裡更寬敞,阿盼能在院子裡透氣,他倆也剛好給我作伴。」
胡大爺彎腰摘了點青菜和蔥苗,在裡屋叫了聲:「福臨,陶大夫來了。」
面色蒼白的周福臨很快走出來。
他今日束了一根藍色的髮帶,將烏黑的發高高束起,但鬢邊依舊有幾縷發散亂。
周福臨表情不怎麼好看,顯然正忙著,見到陶青,他有些訝然:「你來做什麼?」
陶青又拿出應付胡大爺的那套說法,問他阿盼的病情如何。
「陶大夫的藥的確管用。」周福臨神情緩和,「我正想著什麼時候將診金送到醫館。」
「聽聞你家出了點事,阿盼可有被驚著?」陶青不好一來就問周福臨如何,只問他弟弟。
周福臨不願多提:「無事,有勞陶大夫掛念。」
似乎經過這夜風雨後,他待人更冷淡了。
陶青並不惱,進去看了看阿盼,阿盼還記得她,抿著嘴,羞赧地笑:「大夫姐姐。」
他的精神比那日好,也許是因為換了地方。
陶青觀察他,還是一張瘦巴巴的小臉,頰上沒有血色。
「等畫坊給了這個月的銀錢,我就去買雞和羊。」周福臨站在她背後輕聲道。
他家地方小,養不了雞鴨,更別說羊。以前胡大爺勸了許久,讓他搬過來,他覺得這是麻煩人家,不肯,這次倒下了決心。
他也不知為何要對陶青說這事,或許是見她對自家多有照顧吧:「我家就不必修繕了,反正就是個破屋子,從來沒有什麼高興的回憶。」
無論是小時候,被同齡的孩子笑沒有爹,還是夏日裡他抱著弟弟熱得睡不著,想找母親,卻看到後者還在挑燈夜讀,又或者是嫁人後,那個女人死了,他重新回到這裡……都不算愉快。
他沒注意到自己和陶青的位置,說話時,溫熱的呼吸掠過她的耳邊。
如柳絮一般,輕飄飄地撩到了她的心上。
阿盼說要到院子裡玩,周福臨便給他穿好衣服,領著弟弟出去。
陶青跟著胡大爺,在小菜地轉了圈兒,後者在思量養雞養羊需要的地。
轉完了,扭頭看到周福臨端出一盆水給弟弟洗手洗臉。
他自己也洗了一把,帕子擦過如玉的肌膚,直到面頰微紅,看到阿盼慢吞吞的,板起臉催他。
阿盼到底是孩子,天生愛玩,精神一好,在寵自己的兄長面前更加活潑。
他趁周福臨挽袖子時,悄悄將手伸進水中,手指輕彈,晶瑩的水珠便彈到了周福臨臉上。
周福臨微怔,茫然一瞬,盯著忐忑不安的弟弟看,那雙黑潤的眸忽然彎起,嘴角輕揚。
他是丹鳳眼,但又不似尋常鳳眸那般狹長,眼角微向內靠,少了點銳利,一笑,就成了彎彎的月牙。
「病才好些,就捉弄你哥,嗯?小壞蛋。」周福臨揉弟弟的腦袋,眉目間儘是笑意,仿佛冰雪化開。
陶青看到的就是這幕。
這一刻,胡大爺嘴裡說的話,她是全然聽不見了,眼裡只有對面美人兒清瀲瀲的眸,還有一張一合的薄薄的紅唇。
陶青換了個姿勢,悠悠欣賞著美景。
還以為他不會開心地笑呢。
這不是挺可愛嘛。
第七章 陽春麵
「陶大夫,陶大夫?」
胡大爺的呼喚將陶青拉回神。
她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在小菜地旁邊蹲下,輕輕摸了一把葉子:「您是種菜的好手啊。」
她在誇人,但胡大爺並沒因此感到喜悅,人活到一定歲數,什麼沒見過?
他端詳了陶青一陣。
嗯,清秀溫潤,言語輕和,看上去是個好脾氣的姑娘,然而那雙烏眸卻深不可測。
這人神情平靜,誇人也是真心,十分自然地察看葉片上的紋路,仿佛方才並未走神。
嘿,真當他老了呢。
胡大爺瞭然一笑,陶青看的分明就是福臨嘛。
他也不是第一次見那小子被姑娘喜歡,比如他們巷子裡,就有個混混金四兒天天往這邊跑,送花送首飾。
他年輕時候也是經歷過□□的,女子若是心儀某位男子,她的眸子會在看到對方時亮起來。
這大夫主動給阿盼治病,又顧念著福臨銀錢不夠,暫時不收診金,如今聽聞周家屋子塌了,說是換藥方,誰不知曉其實是擔憂福臨他們。
這般一想,倒是個不錯的孩子。
倘若真靠譜,福臨能和她在一起,也算有個好的依靠。
陶青還低著頭裝深沉呢,絲毫不知這位大爺心中百轉千回,早已將其看作周福臨未來妻主的人選之一。
她也沒有更多藉口待在這裡,正準備告辭,肚子開始咕咕叫。
叫聲還有些大,幾人的目光都匯集到她身上。
陶青的手撫上肚子:來得好,記你一功。
「姐姐肚子在叫,必定是餓了。」
阿盼揪住兄長的衣角,細聲細氣道:「正好咱們還未做飯呢,哥哥,不若讓大夫姐姐留下來用飯呀。」
阿盼身子骨弱,從小便受盡病痛之苦,周福臨對弟弟多有憐愛,很少反駁他的意見。
但周福臨憶起前不久陶青的拒絕,不大確定後者會留下來,猶豫地看她:「陶大夫沒用早飯嗎,家中可有備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