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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有合適的對象,能替小弟治病,又不嫌棄他嫁過人,周福臨自然是肯嫁的。
結果……竟是媒公撒謊。
他莫名感覺心中酸澀,攥住衣角。
被陶青撞見這樣的事,周福臨有些遷怒於她,偏了頭道:「你們這些財大氣粗,風光霽月的小姐,我這種人可配不上。不是要出去嗎,給你讓路,千萬別挨著我一點兒,免得髒了……」
「髒了你的身」還沒說出口,便感覺有股威壓湧來。
那陶大夫上前一步,幾乎要和他貼在一起。
陽光下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那種文弱的感覺卻被堅韌掩蓋。
陶青將周福臨逼在牆角,眸色暗沉,一字一句道:「別妄自菲薄,自輕自賤。」
他們距離太近,彼此呼吸都聽清。
陶青這幾日算是打聽清楚周福臨的背景。
柳巷的男人愛八卦,陶青模樣清秀,又會醫術,這些人就老是愛跑到她醫館,讓她看病。
陶青隨口一問,他們就七嘴八舌地將周福臨的事說了個全。
「他吧,打小就脾氣差。」
年紀大點的男子唏噓道,「他母親是秀才,帶著他和他弟弟,大概……是十年前搬到這兒的吧,說是夫郎病死了。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加上要讀書,繼續往上考,又不肯續娶,難免忽視了孩子。那周家小子為了不被欺負,從小在咱們這兒是出了名的凶。」
「哎呀,周秀才也是命不好,考幾次都不中,後來也染病,就給大兒子定了一門親。那戶人家也是書香門第,心地好,願意養著他弟弟,他就嫁了過去。誰知道沒幾日,他妻主就死了呢。」
「要我說,這周家,先是父親病死,後是母親,再然後小兒子也體弱多病,怎麼周福臨偏偏沒事?說不定一家人都是被他剋死的,他妻主肯定也是。」
那些話在陶青耳中穿過,格外刺耳,仿佛又回到了血流成河的那天。
勤勤懇懇做事的母親死不瞑目,頭顱從高台滾落。父親的手顫抖著,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哭。
幼小的自己眼睜睜看著貴侍將母親的腦袋踢到一邊,說,「都是這等庸醫,八字不好還敢替陛下診治?」
八字不好。
明明是當年的陛下不遵從醫囑,花天酒地,這才讓病情復發,母親指出這點問題,陛下卻覺失了面子,竟然說是……母親八字不好?
什麼命?她從來不信命。
陶青自己不信,她發現周福臨竟然有自暴自棄的意味,便隱隱有些不虞。
她打量了一圈周福臨,低聲道:「一個秀麗的美人,辛苦掙錢養活自己和小弟,何來的骯髒,世上根本沒有神鬼,也沒有天命,惡毒的不過是人心罷了。周公子,若你都看輕了自己,如何讓別人看重?」
周福臨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應對。
為了接近他,在他面前說好話的人其實不少,但周福臨能看出陶青是認真的。
對方的手向他的臉伸過來。
周福臨沒躲。女子彎了腰低了頭貼近,溫熱手指掠過他的髮絲,他只覺臉頰發燙。
鬼使神差閉了眼。
短短几秒,竟漫長不已。
「閉眼做什麼?」
女子疑惑的聲音在頭頂傳來,周福臨睜眼,眼前儼然是一片翠綠的樹葉。
陶青將周福臨肩頭上的樹葉拿起,遞到他跟前,一副欣喜的模樣:
「周公子,你今日去過何處?這黃荊葉極為新鮮,是入藥的寶貝,近日正缺呢。」
「……」
周福臨抿唇,推開這人,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買你的藥去吧。」
他方才在期待什麼,估計是沒睡好,頭髮昏了。
陶青還在纏著他問:「你還沒說在哪兒有品質上佳的黃荊樹,可否……」
「不知道,沒有。」
周福臨雙眉蹙起,眼裡跳動著火焰。
他被纏煩了,也忘記了胖女人的事和酸澀苦悶的情緒,猛地轉身面對她,薄唇輕啟:「別再跟著我,否則我罵人了!」
「周公子。」
周福臨抬眸,不耐煩地望過去。
陶青在他身後,手指抵在唇邊,白皙的臉上笑意溫和:「巷口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女子衣著素淨,通身有種沉靜的氣質,她彎了眸,似乎有繁星映在其中。
「這是咱們的秘密。」
她向他頷首,轉身離開,向外邊去了。
周福臨默了片刻。
隨即嗤笑:「鬼的秘密,誰跟你有秘密。」
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柳巷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生活在一起,習性有相同之處。
正值午時,大家要麼有活兒做,要麼在偷懶睡覺,巷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周福臨一人。
風吹過,他摸了摸胸口。
那處竟跳得有些快。
第三章 診治
陶青剛搬來柳巷時,巷子裡的人見她氣質非凡,言語舉止間總透著文雅,渾然不似他們這些小百姓。
大伙兒都對她報以疏離和警惕的心態。
直到過了一陣,眾人見陶青要價便宜,醫術也了得,對病人十分周到,才逐漸接納她成為巷中一員,頭疼腦熱也愛到陶家醫館。
這日下著細雨,醫館照常接診。
外頭雨聲淅瀝,館內也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