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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鬆開一隻手摸了摸還有些痛的後頸,少年沒能攔住,她指尖碰到一截繃帶,轉過眼,意味深長地直視著他。
少年抿起唇角與她對視,最終還是他先潰不成軍地側過了眼,耳垂到頸窩的線條隨著他偏頭的動作拉直、繃緊。
他喉結細微地滾動,整個人繃得像一根弦。
九郡主若有所思,心裡琢磨著這事兒約摸可大可小,思考須臾,小手一揮大氣道:「算了,先吃飯,等吃飽我再和你算帳,不然都沒力氣和你吵架,餓得還是我自己,虧死了。」
少年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眉心微蹙,眼也不眨地看著她,一口飯菜也沒動過。
她在想什麼?記得多少?發沒發現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九郡主吃得安心,吃得放心,中途將魚夾進少年碗裡,他低頭盯著那條魚,剛拿起筷子,她又說:「魚刺太多,阿月你幫我剔一下魚刺。」
少年剔出一根魚骨刺。
九郡主又說:「小刺也要剔掉。」
少年又剔出一些小刺。
九郡主不厭其煩地接著說:「不能把魚肉弄壞,我要吃一整塊的魚肉。」
少年不剔了,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看她。
九郡主不帶怕地回視著他,他一臉「雖然我確實做了一些壞事,但你不能仗著我對你做了壞事就隨便欺負我」。
可他就是對她做了壞事呀,折騰他一下怎麼了?
她沉吟過後慢慢放下筷子,雙手置於桌面,肅起臉準備與他詳談這件事,下一瞬他卻先垂下眼,迅速拿起筷子專心剔魚刺,佯裝無事發生。
九郡主轉而改為雙手托腮,笑著看他剔魚刺。
少年面上淡定地剔魚刺,手不抖,眼不眨,心中的淡定卻在她滿含笑意的注視中一點點瓦解,傾塌,崩潰。
直到她慢悠悠開口,親自挑斷最後一絲表面的平靜。
「阿月,我做了一個夢。」
少年剔魚刺的手沒有絲毫遲鈍,濃黑的長睫遮掩住他眼中閃過的複雜情緒。
他聽見她說夢話了,是她的三句夢話重重扯回他瀕臨粉碎的理智。
「我願意嫁給阿月。」
「我願意隨阿月去苗疆。」
「我不會讓阿月死,我會先殺光想殺阿月的人。」
不僅僅是他,他體內的蠱也因為她的夢話而暴動,是他起伏的情緒影響了蠱,也引起她體內沉睡的攝心蠱的蠢蠢欲動。
他在那一瞬間,選擇了放棄。
九郡主臉色蒼白,幸好吃了點飯,嘴唇略微回了絲血色,攝心蠱沒控制住一次吞了她太多血液,之前的頭暈眼花也是因為失血過多。
少年捏著筷子的手骨節分明,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浮起。
他茫然想到她安靜躺在床上的模樣,無聲無息,像是再也醒不過來。他在黑暗中靜靜看了她一整夜,殘存的理智在「動手」與「不動手」之間艱難抉擇。
他想要的真的不多,這麼多年來,他只想要阿九一個人,可是阿九的人生中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如果讓攝心蠱占據她的身體,她就會變成他一個人的。
可那就不是他想要的阿九了。
他的阿九,是那個即使在夢中也依舊堅定地選擇留在他身邊的阿九。
少年將剔好的魚肉夾進她碗裡。
半敞的窗上懸掛的小風鈴叮鈴一聲清響。
「我對你用蠱了。」
「我夢到我們一起去桃花塢啦。」
兩人異口同聲。
停息一瞬,兩人驚詫的目光半空相撞。
小風鈴驟然之間響個不停,叮鈴叮鈴,像是在為誰歡呼鼓掌。
第49章 「你們夫妻倆能不能統一個說法……
九郡主摸了摸後頸上的繃帶, 昏睡過去之前她的確感覺到有東西咬了她一口氣。
「什麼蠱?」她親切地問,「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會讓人迷失自我的蠱吧?」
少年垂眼剔魚刺:「是一種可以讓你長睡的蠱。」
攝心蠱的確可以讓人沉睡,他只說了一半的真話。
九郡主「哦」了聲:「真的嗎?」
少年「嗯」聲。
九郡主推開碗筷:「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沒有騙我。」
「……」
少年抬眸看她一眼, 迅速說了句:「沒騙你。」
說完猝然端起碗筷起身, 步伐沉穩地走向門口, 聲音冷靜:「飯涼了, 我去廚房再盛碗飯。」
九郡主從他的背影中讀出一絲心虛:「你騙我?」
少年腳步停頓一剎, 隨即步伐略快地邁出門。
九郡主拍桌而起,提著裙擺憤怒地追上去,跑了一半又覺得沒有趁手的玩意, 折返回來抄了兩根甘蔗,一手一根, 氣勢洶洶地殺出去:「你給我站住,你站住!」
少年走得極快極穩,轉眼就走到廊檐那頭,九郡主提著甘蔗追出來時周不醒二人剛好從拐彎處繞過來。
少年直接將碗筷塞進一頭霧水的宋長空手裡,側身閃到一邊。
九郡主用力甩出去一根甘蔗,甘蔗險險擦著宋長空的臉摔進院子裡的灌叢里。
宋長空懵逼:我是誰我在哪方才發生了什麼?
九郡主提高聲音:「你跟我說實話, 你到底給我下的什麼蠱, 疼死我了,我不能白疼這麼一下,你給我站住!」
周不醒眼睜睜看著他倆一個追一個跑,明明只要用輕功就能快速逃亡,可這二人鬧起來根本沒想起來用輕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