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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太可能。九郡主心想,完全不可能好吧?你阿娘和你阿爹和離的原因根本不是頭髮不頭髮的問題,而是你阿爹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啊,而那個女人還炫耀到你阿娘眼皮子底下。
但她不敢這麼說,她怕傷害小孩子脆弱的心靈。
「絕對不會。」散漫的少年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九郡主扭頭瞪他:你閉嘴!
少年無視她的警告,帶著惡趣味地火上澆油道:「死心吧,你阿娘這輩子都不會和你阿爹和好了。」
九郡主很想縫上他的嘴,擔心地低頭看小鈺。
小鈺扁扁嘴,倒是沒有放聲大哭。
少年低頭繼續拆髮辮,這次的語氣淡如白水:「你阿娘值得更好的人。」
小鈺喜歡聽別人夸阿娘,皺起的臉終於舒展開。
九郡主也微微鬆了口氣,心想他可算是說了句好聽的,他終於成長了,九郡主有被感動到。
接著,少年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至於你阿爹,不如就打死餵狼好了。」
小鈺又被他欺負哭了。
慘遭打臉的九郡主:「……」
少年完全沒有要反省的意思,閒散倚著馬車車壁旁若無人地拆髮辮,右腿放鬆地搭在左腿膝蓋上,玄青色長擺垂在腿邊,寬鬆的深色長褲勾勒出的線條歷歷鮮明,短靴側方裝飾用的銀飾虛虛盪在半空,就像九郡主此時的心。
累了。
算了。
九郡主大腦放空地盯著他短靴上的銀鏈看了片刻,倒是難得回想起尚在京城的一些趣事。
她在京城和不少世家少爺打過交道,大多是公子爺動嘴,她動手。
全京城嘴巴不乾淨的公子爺她都揍過,其中大部分油頭粉面,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白色長袍,搖著故作風雅的扇子招搖過市,看起來就像一群穿上人類衣裳的待宰的豬,顛三倒四衝進人類的集市撒瘋。
於是九郡主理所應當地認為男子的審美格外奇怪,並且在她眼裡,這些公子爺跟豬沒有區別,頂多就是穿的衣裳不同罷了。
這種根深蒂固的想法在見到少年的那天晚上不攻自破。
來自神秘之地的少年叫審美疲勞的九郡主眼前一亮,少年的辮子好看,髮飾好看,衣裳好看,眼睛好看,容貌更是全天下第一好看。
好看的人做什麼都好看,哪哪都好看。
九郡主老老實實坐下,靜靜看著少年慢悠悠地拆髮辮。
拆著拆著,她忽然開口。
「老大。」
少年抬眼。
——你叫什麼名字?
九郡主對上他那雙濃黑的眼,到了嘴邊的話不知怎麼就說不出口了。
你叫什麼名字?你真名是什麼?老是叫你老大,聽起來我就像在你手底下累死累活做事兒的小弟……小妹。
九郡主憋了憋,覺得自己非常奇怪,問個名字而已,為何問不出口?又不是問他家裡有沒有未婚妻。
打住,不能繼續多想了。
九郡主用手心搓搓臉頰,心想自己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咳嗽一聲道:「沒什麼沒什麼,你繼續拆你的辮子,不用理我。」
她心虛的表情哪裡像沒什麼的樣子。
少年索性停下拆辮子的動手,輕挑眉,再次用眼神詢問她究竟想問什麼。
九郡主不自覺勾了勾手腕上的銀色手鍊,欲言又止。
少年想到什麼,低頭摸摸腰間的綢袋,抓了一把瓜子和花生遞給她:「喏,吃飽再說。」
九郡主:「……」
她看起來就這麼貪吃嗎?
九郡主嘴上說著不要,手卻早已剝開兩顆花生。
「究竟想問什麼?」少年在她面前很有耐心,「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這次不問,下次我可就不一定願意回答了。」
九郡主眼神閃了閃,不知是因為送到嘴裡的花生,還是因為方才的胡思亂想,聽見他說沒有下一次,心頭一跳,張嘴就是一句不受控制的:「你未婚妻叫什麼名字?」
話音落地,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小鈺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悄悄將自己團成個蟲子,鑽到最角落的地方。
外面偷聽八卦的車夫一臉愕然,沒想到車裡那兩個原來竟不是夫妻,於是仗著沒人看見,將身體朝馬車門的方向傾靠想要聽更多的八卦。
最震驚的莫過於第二次嘴瓢的九郡主,當她反應過來自己這張嘴又說了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後,只想當場給自己嘴巴縫兩針,再找條地縫鑽進去度過餘生。
少年掀起眼帘,目光耐人尋味地將渾身僵硬的九郡主上上下下掃視一番,這在九郡主看來,好似被一點點扒掉衣服。
尷尬。
九郡主感覺胳膊涼嗖嗖的,想把衣服往上拉一拉。
少年還沒說話,九郡主深吸口氣,硬著頭皮道:「我什麼都沒說。」
少年眼底帶笑:「哦。」
九郡主:「你什麼都沒聽見。」
少年滿臉認真:「嗯。」
九郡主:「即使你聽見了,也要馬上忘記它。」
少年從善如流:「好,我忘了。」
九郡主鎮定地揭過這一頁,剝開兩顆花生米,塞給少年一顆用以賄賂,勉強做出和善的表情:「那你繼續拆辮子吧,我不打擾你了。」
少年如她所願繼續拆辮子,九郡主撇過臉故意看著窗外緩緩後退的沿途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