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通緝令一下子傳開。
與城內的惶惶不安不同,城外那位真正的罪魁禍首這會兒正被九郡主纏著要學編髮辮。
馬車不大不小,坐下三個人剛剛好,車夫在外面悠閒地駕著車,有一搭沒一搭聽著裡面的三個人吵鬧。
九郡主從小沒人管,頭髮要麼是一把扎,要麼是找根簪子隨便簪起。
人們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九郡主自認阿娘已逝,家裡那個阿爹有等於沒有,從沒將那句話當回個事,別的女孩子頭髮長過臀,而她的頭髮只要長過腰,回頭就拿把剪子自己咔嚓咔嚓給剪了,從未想過正經打理。
遇見少年之後她才恍然發現,原來頭髮也可以編許多款式的辮子,好看,順眼。
而少年編的辮子更好看,是她見過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
他來自苗疆,對髮飾和髮辮的了解肯定比她多,於是九郡主迷上了編辮子。
少年今天沒有束馬尾,兩鬢各編兩縷以紅繩纏繞的細辮,繞至腦後互相交疊,用一圈月亮形狀的銀飾隨意束起,額前留下一點碎發,濃黑的眼在碎發下若隱若現,抬眸瞥視時整個人顯得慵懶又神秘。
九郡主好喜歡他這個新髮型,眼也不眨地看了他好久,忍不住要拜師。
少年被她纏得睡不著覺,從馬車這邊挪到那邊,又從那邊挪到後邊,最後實在沒辦法一把揪住她滑落的頭髮,帶著點起床氣道:「坐好,給你編。」
語氣凶得仿佛回到說要去買魚的那天。
九郡主老老實實背對他坐好,感覺到髮絲間穿梭的指尖的溫度,微微的涼,有點說不上來的舒服。
少年困頓地打著哈欠,只想著敷衍完這位鬧騰的九郡主之後方便倒頭補眠,卻沒注意小鈺正睜著好奇的雙眼瞅著他倆。
馬車慢悠悠地晃,少年在輕微的晃動中給九郡主編了同款髮辮,最後戴上他之前用過的樹葉銀飾,捋捋這邊的碎發,順順那邊的絨發,算是大功告成。
少年懶得再動彈,身體往後一倒倚著馬車車壁就要繼續睡,九郡主摸摸辮子,露出饜足的笑,剛起身就被什麼東西拉扯著退回去,險些摔進少年懷裡。
頭皮傳來一陣拉扯的細痛,應該是壓著頭髮了。
「什麼東西勾住我頭髮……」
九郡主回過頭,與同樣被扯痛的少年對視,未說完的話就這麼卡在喉嚨里。
頓了頓,兩人的目光緩緩移向同一個地方。
半空中,幾縷長發交纏著編成雜草似的辮子,這邊凸出一塊,那邊凹進去一塊,這幾縷長發有的來自少年,有的來自九郡主,不講章法地交錯纏繞。
而這縷丑得讓人一言難盡的辮子發梢正端端攥在一隻小胖手手裡。
兩人的目光一前一後落在罪魁禍首臉上。
小鈺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在兩人的注視下慢慢地、心虛地鬆開小胖手,兩隻手掩耳盜鈴地背到身後。
「小鈺不是故意的……」小鈺乾巴巴解釋,「壞蛋哥哥和漂亮姐姐的辮子好看,小鈺也想學。」
然後她就學成了這樣。
出去千萬別說這是和少年學的編辮子,他絕對不會認。
九郡主能怪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嗎?當然不能。
於是毫無心理負擔的少年單手勾起小鈺的後領子,輕輕鬆鬆將小傢伙提溜到馬車窗口,馬上就要把人扔出去。
九郡主連忙撲過去把小鈺抱進懷裡,這一番動作再次扯動兩人編在一起的髮辮,衣裳上的銀飾叮鈴作響。
九郡主嘶著氣,本想說「沒必要沒必要」,一抬頭對上少年濃黑的眼,到了嘴的話立即吞回去,轉頭就肅著臉假裝教訓小孩子。
「小鈺,以後不可以隨便把兩個人的頭髮編在一起,知道嗎?」
小鈺知道錯了,卻不知錯在哪,怯怯點頭,蔫巴巴問:「可是小鈺不明白,為什麼不可以把哥哥姐姐的頭髮編在一起?」
少年垂著鴉色睫毛,滿臉漠然地拆那條丑辮子,在小鈺悄眼偷看過來時,他輕抬了下眼皮,然後聽見九郡主一本正經地解釋。
「因為結髮為夫妻,只有夫妻才可以像那樣把頭髮編到一起。」九郡主說,「比如你阿娘和你阿爹,如果你把你阿爹的頭髮和別人的編到一塊兒,你阿娘一定會生氣地打你屁股。所以,你把我和壞蛋哥哥的頭髮編到一起,他才會生氣得要把你扔出去。」
說著,九郡主扭頭看少年:「是吧老大?」
少年徐徐抬眼,迎著她坦蕩蕩的目光,神色不動:「不是。」
九郡主:「?」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拆我的台?
「那你說是為什麼?」九郡主鼓起臉。
少年重新低下眼專心拆辮子,嘴角輕揚,慢條斯理地吐出四個字。
「因為很醜。」
「……」
第18章
馬車內靜寂片刻後,小鈺的聲音弱弱響起。
「阿九姐姐,阿爹的頭髮真的不可以和別人的編在一起嗎?」
九郡主點頭:「當然。」
「原來阿娘是因為這個才走的。」小鈺恍然大悟。
九郡主失語一瞬,有了個不太好的猜測:「等等,等等小鈺,你方才說什麼?你阿爹他……」
「阿娘最後一次和阿爹吵架,就是因為有人將阿爹的頭髮送給了她呀。」小鈺天真地說,「所以阿九姐姐,只要我將阿爹的頭髮拿走,阿娘就會和阿爹和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