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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瑟:正如我意,一周之後,下山吃飯!
他躺了三四天,終於睡得屁股疼、腰疼,爬起來散步,散著散著遇到在花園裡折桃花枝的兩名少年。他們一看到葉瑟,立刻展開手臂,像母雞護衛小雞似的擋在桃花樹前。
「這是我們的工作,你別亂搶!」
正在打哈欠的葉瑟:「……」
他也沒打算搶。
葉瑟散步散進大廳,發現大廳四角的花瓶里不僅插著桃花,還在這些桃花枝幹上雕了讚美詩。
他:「……」
太卷了,太卷了。這大殿都沒人住,至於這樣嗎?
傍晚,一道白光閃過天空,準備入睡的少年們全都驚慌地爬起來:「神明回來了!」
他們手忙腳亂地爬起來。
有人遲疑:「要不要把那兩個人叫起來一起去拜見?這是規矩吧?」
其他人連連搖頭:「少兩個競爭對手,這不好嗎?」
葉瑟舒舒服服地陷在大床里,安略在他床邊給他讀睡前故事。
草莓果汁加睡前故事,舒服極了。
神明回來得很匆忙。他前幾天一直在感應那個有趣的少年,卻罕見得找不到他,驀然回首卻發現少年竟然在聖殿裡!
他淡漠卻慈悲。人類懇請他沾染煙火氣,他便用心想著如何模仿人類的情感,可一直沒有頭緒直到遇到這個少年。他感到了罕見的有趣。
他沒有化出實體,以一股神識飄蕩過聖殿,最後在一個角落裡發現了目標。
那個頑劣的少年穿著潔白無垢的聖袍,頤指氣使地使喚人給自己講故事。
「我要聽昨天那個!巫師想要詛咒勇士,卻被公主強取豪奪的那個!」
安略翻過書頁:「那個故事昨天已經講完了誒。」
葉瑟:「還要聽!還要聽!」
安略只能重複講這個故事,講著講著,葉瑟昏昏沉沉地閉上眼睛。
窗外枝頭停留的那一股看不見的靈體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的臉,看那張狡黠、仿佛藏著一肚子壞水的臉蛋逐漸放下防備,松下眼角的銳利,變得又軟又溫和,像是天生含著一腔柔水。
人真是一種奇怪又矛盾的動物。
神明想著想著,仿佛陷入了某種迂迴的思緒,停留不前,一直駐足在他窗外,竟忘了回內塔。
內塔巨門之外,少年們裹著厚實的外袍,嘴唇微微發白,虔誠而狂熱地盯著那扇門。
他們對著空蕩蕩的內塔三叩九拜,仿佛這樣神明就會選自己了。
他們回到自己的住處,心裡想著自己剛才叩拜的姿勢真是優美極了,神明一定會看在眼裡。只要能在神明心裡留下美好印象,他們必可以留下來,而只要留下來,他們今後在輝流局的仕途那肯定坦坦蕩蕩!
「神明一定看到了……」他們陷入了甜美的夢鄉。
翌日清晨,一聲吵鬧吵醒了葉瑟。
葉瑟揉著眼睛:「怎麼了?」
安略說:「今天神明在家,他們都想在別人前面摘桃枝,搶著換花。他們在起床時間前偷偷去桃園,卻正好互相錯開了。結果每個人都摘了一輪,直接把桃樹摘枯了,觸怒了神明。」
大殿前面,其他少年都膽戰心驚地跪著,面前是如小山般堆著的桃枝。
他們臉色蒼白,渾身戰慄。謙讓、溫和、節制,這是神明的教誨,而他們作為侍從卻犯了惡意競爭、貪婪的大忌。
聖殿外的桃花能在風雪中生長,時時刻刻都開著花,聽說是神明用舊時代留下來的小芽種出來的,無比寶貴。
「請神明原諒,請神明原諒,我不是有意的!」
「若知道朋友們已然摘了桃花,我必定不會摘的,這只是無意之失!」
他們誠惶誠恐地抬頭盯著內塔的門。
神明向來是好脾氣的。他對人類的請求有求必應,嚴懲罪惡卻寬恕小錯,只有審判而沒有怪罪。
一道沒有波動的聲音飄過,溫和且包容:「桃花已去,此事便算了吧。」
然而,所有少年全都臉色蒼白,近乎絕望。
神明不會怪罪任何人,但也不會偏袒他們。
葉瑟覺得事情有點不妙。這裡除了他和安略,八個人全在前面跪著了,那他倆不成了最後剩下的乖寶寶了嗎?
他想了一想,轉身到屋外枯萎的桃樹下,挑了幾支因為不好看被遺棄的桃枝,塞了兩支給安略,然後到正殿噗通一聲跪到那些少年旁邊。
他情真意切地哭著懺悔:「稟報神明,其實我也摘了,而且打算隱瞞不報。剛才聽了神明寬容善良的教誨,我心有愧,領著安略一起來認錯。」
快給我兩罪並罰、丟下雪山,老子急著吃飯,趕緊的。
神明欲言又止:「……」
神明竟然發現向來淡漠理性的自己,竟說不出話。神識掃過殿前,看著那少年努力擠出「悔恨淚水」而微微泛紅的眼眶,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和笑意。
少年憋得臉頰都通紅了,眼角微微濕潤,竟仿佛在撒嬌。
葉瑟哭訴:「請神明原諒我!」
神明很善良:「好,原諒你。」
葉瑟笑眯眯地起身。神明總是會輕拿輕放,但心裡肯定已經給他記上兩筆了。
現在就等著試用期結束,下山吃飯了。
剩下的兩天,這些少年都安分極了,氛圍變得既壓抑又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