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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羅春趕到半山腰, 已是氣喘吁吁, 見三人如此悠閒, 不禁氣從中來, 「都火燒眉毛了, 你們還有心思品茶賞樂。」
「這是怎麼了」,許攸衣藏起各處軍營的布防圖, 用白宣紙蓋過,看向她, 「你急著來蘭若寺做什麼?」
「你自己府上出人命了,你還不知道, 還問我怎麼了?」
宋羅春指指自己, 勻了兩口氣,走上前撲向茶水,連喝了兩盞, 才繼續說道, 「郝太醫死在許府客舍, 大理寺已經驚動了,索性如今無人有這個心思來管你許府的這檔子事,不然你被陛下拿住,就又得吃苦頭了。」
「郝太醫?」
琵琶聲頓住, 僧人驀然睜開眼,「她死了?」
「呦,沒想到大師也認得」,宋羅春撓撓下巴,抬眸打量,不禁眨眨眼,十分古怪道,「我怎麼覺得你有些眼熟?」
「你見誰不眼熟」,許攸衣堵了一句,移開她的注意,而後看了眼牧晉,轉回正題,「郝月心怎麼死的?」
「哈哈,好像也對」,宋羅春輕而易舉的被帶偏,將疑惑揮在腦後,既而神情格外誇張的訴說起命案現場的慘狀,邊手勢比劃道。
「你是不知道,那模樣,都快成人彘了,腦袋,四肢全分家了,我頭一個進去,險些當堂腿軟,得虧在大理寺見多了,這才沒失態,不過奇就奇在打鬥痕跡明明十分混亂,連四個床腿都被卸了,可你許府下人卻都說沒聽見什麼響動。」
宋羅春倒吸口冷氣,搓搓兩臂膀,無語道,「大清早的看見,還真是晦氣,也不知兇手是跟你許府有仇,還是跟郝月心有仇,非得整這種死法。」
「是昨日半夜的事?」
牧晉想著印象里的那片衣角,聯想到容色,卻很快拋到了腦後,在意道,「那時我與阿姒都在蘭若寺,要說栽贓嫁禍,也說不過去,會不會是郝月心自己招惹的禍事?」
「她一個太醫,尋常救人治病,在士族皇室,那都是照過面的交情,怎麼可能與人結這樣的大仇?想當初,就連先皇也親自欽點她,要她負責所有脈案,若非如今的陛下不甚喜湯藥,連帶著太醫院的供應也消減了,她眼下多少也算御前老紅人了,就算招惹禍事,最多傷些皮.肉,誰敢要她的命啊?」
「你都知道,還來問我」,許攸衣雖對郝月心的死有些感到意外,但眼下,她並沒有心思去深究它。
「這不是宋提司你的分內事嗎?我想你的那些衙役應該很有功夫與你探討才是。」
宋羅春被她說的一愣,眨巴眨巴眼,突然沒了趣,「也是,我與你說這個做什麼,如今朝堂上下,誰不是人人自保,我是昏了頭了,才跑來這,走了!」
掌心拍在案上,宋羅春騰身站起,也不管許攸衣是趕是留,自己就走出了石亭。
牧晉看著她的背影,有些疑惑道,「怪事,她不是一向與阿姒你對著幹嗎,怎麼反倒著急起你的事來了。」
「管她做什麼」,許攸衣撤去宣紙,將布防圖攤平,不以為意道,「她不來壞事挺好,我們還是想想怎麼才能瞞過這軍署的巡邏,直取皇宮為妙,不然就算有李丞相暗中相助,只怕神衛營那邊也會有所察覺。」
...
容色經歷昨晚之事,將自己關在屋裡,整個人都像沉浸在一片霧霾里,眼前,手上,到處都肆虐著鮮血。
他看著指尖,伸手去接透過窗紙漏下的暖陽,腦海間揮之不去的尖銳兵戈之聲,似乎都淡了些。
容色終於露出了絲笑,有些輕鬆起來。
然而很快,金燦燦的陽光鋪滿齋舍,連同那件染血的僧衣,一併映進桃花眸底。
濃烈的顏色,泛著灼燙的光澤,似乎又在召喚起他心底掩埋已久的瘋狂血腥。
那可怖的觸角具象化一般的,想將他緊緊捆綁束縛,讓他窒息,卻又令他極致的快樂。
容色的笑容開始浮現迷離,生殺予奪,生死由他,多好的詞彙,多美妙的享受。
他身陷在這樣荒誕怪異的景象里,嘗到了其間的妙處。
仿佛與生俱來,卻又似乎本該如此。
容色的眼神漸漸清冷,那臉上沾著失去溫度的鮮血,淡漠的像是渾然換了一個人。
齋舍外,寺廟香客帶的僕役侍衛,走動起來,漸漸有了些人聲。
他像被驚醒了,下意識撤回手,抱住雙膝,將臉埋在其間,一動不動。
他沒有哭,也不再笑,只是感到很冷。
門外,忽然響起小沙彌的敲門催促,囑咐素齋已經備下,莫要誤了時辰。
大約是許攸衣有過叮囑,他停住了要離去的腳步,竟是要推門進來。
容色眼底泛上絲驚慌,意識卻極其冷靜殘忍,甚至都想完了若是小沙彌執意闖進,他該如何不引人注意的殺他滅口,再處理屍體。
匕首閃過絲雪亮冷光,他緊握著,索性小沙彌被人叫住,很快隨著一同離去。
容色下意識鬆了口氣,像是逃脫了枷鎖,他丟開匕首,終於想起要毀去僧衣,不能讓人看見。
此時,半夏難得睡了個安穩覺,伸著懶腰經過,聽見響動,耳朵敏銳的察覺了異樣。
她下意識走近門扇,往裡頭窺探。
被裡頭的光景給嚇了一跳。
連門也忘敲了,抬腳便想踹,但是碰著門邊的時候,卻遲疑了。
容色畢竟是主子的枕邊人,雖是側室,但如今是在府外,蘭若寺一向香火旺盛,人多眼雜,她一個護衛若貿貿然闖進去,豈不是讓人笑話許府沒規矩,又叫主子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