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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處在寺廟後山,因著吃人的傳聞,常年無人涉足,容色驚愣的抬眼,一襲淺月色衫裙停在他面前,那鳳眸有一絲難堪,顯現其間,許攸衣青著面色,直直的凝視著他。
「阿……姒」,容色低頭看了眼兩手間被金線斷裂,劃的鮮血淋漓的掌心,有些不敢置信,有些茫然無措的低喃。
「咳咳……許……許女君」
許攸衣的後腰被人扯住,宋三郎捂著頸項,使勁的吸著氣,音色嘶啞的紅了眼眶,「幸……幸好你來了……」
柔弱的姿態,那雙手更是順勢纏住了她的腰身,緊緊的縛在其上,宋三郎下巴抵著她的扣玉腰帶,擠在她臂彎間,向她撒嬌。
容色頹廢的情緒,剎那被刺激的陰冷了眸子,那熟悉的窒息感瞬間壓迫而來,糾纏在他腦海間,一下又一下的提醒他幼時的一切。
他被奪走的人生,他失去的所有,以及他最在乎的東西!
不可以,不可以,許攸衣不可以被他矇騙,她說過的,這些把戲騙不了她,她不能被宋三郎奪走!
桃花眼中血絲泛濫,容色顫著雙唇,揚起右掌,露著指尖去撓那張令他午夜夢回,都無比噁心的臉。
「你去死!」
宋三郎慘白著臉色,張大的瞳仁清晰的印著迎面而來的五指,幾不可查的勾了下唇角,氣息微弱的輕嗤了聲。
容色神情越發憎惡,使了十足的力道,幾乎要得逞的瞬間,被許攸衣橫空攔下,指尖劃破她肌膚,頃刻有血珠子滲了出來,滴在地面,鮮紅的灑了一小片。
「阿……阿姒」,容色怔怔望著這片狼藉,雙手顫著,去握許攸衣手腕,「阿姒,阿姒對不起,嗚嗚嗚……容色容色不是故意的,容色沒想傷你嗚嗚嗚……你別生氣,別不理容色……容色只有你了……容色只有你了……」
「主子」,黑衣人執著劍,眼裡有一抹冷色划過。
「無事」,許攸衣將掌心掩上傷口,劇烈的疼痛襲來,提醒著腐骨散的藥力已經侵入血肉,她微蹙著眉心,神色複雜的看著手足無措的眼前人。
「將他帶下去。」
黑衣人不置一詞,上前去拉,可容色執拗的不肯鬆開,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許攸衣傷口上,混著血珠在地面碎開。
不好傷人,又不能不帶走,黑衣人皺了眉,手刀砍在他後頸,乾脆將人打暈了帶走。
「咳咳咳……許女君,這毒可耽擱不得」,宋三郎見許攸衣望著二人背影,似是不舍的模樣,嫉妒的情緒不知從哪就冒了上來。
他靠在几案邊,不適的撫著脖頸上的劃痕,冷冷嗤笑,「不然,你我可就都得死在這裡了。」
第78章 容色半仰著腦袋,手支在……
「為何如此」, 許攸衣未曾接話,微抿唇,眸光清淺卻又沉暗莫名, 「他於你本無妨礙。」
竹亭里,女子未轉身看他一眼, 仿佛此時此地能入她眼的,只有那個他曾經的兄長。
宋三郎的思緒偏了開去, 剎那有那麼一瞬不可名狀的在意, 他挪動著, 微屈了膝蓋, 逆光去瞧那被夕陽暈染上一層暖意的側顏, 企圖找出些蛛絲馬跡,來印證心中的判斷。
可偏偏, 那雙鳳眼沉靜如斯,似是沒有一件事能留得她的注目。
看來……是他多想了, 宋三郎微眯的眼,略彎了彎, 一個流落荒蠻之地數年的孤身郎君, 再如何有幾番際遇,又豈能與前世繁花錦繡之時相較呢?
微攏的五指略略鬆開,宋三郎喉結微動, 「容色方才那一手, 謂之狠辣也不為過, 許女君既親眼所見,怎會以為他於我沒有妨礙?」
「狠辣?」
淺月色裙衫虛空划過竹榻,許攸衣身法極快的轉了步子,逼近他, 玉骨扇似落不落的抵在宋三郎喉骨處,忽而勾唇輕笑,「宋三郎,你莫非是怕了容色?」
「哈,許女君說的什麼笑話!」
宋三郎揚眉直瞪,眸色似桃花春水乍起漣漪,隱隱顯出幾分激動來。
蛇有三寸,人亦有拿捏不得的地方,宋三郎忍得了詆毀辱罵,凡事裝的滴水不漏,叫人辨不出真假,卻是聽不得一句容色壓他一頭的話。
「宋三郎生在世家,入眼便是琳琅珠玉,遍地華衣,他容色混跡九流,費盡心機,睜眼便是與些阿堵物打交道,豈配與我宋三郎相較!哪怕哪日他真成了什麼金尊玉貴的人物,命人三跪九叩於他,也不過是仗著旁人的勢,轉頭就叫人奚落罷了,我又豈會怕他!」
「既如此,你何必在意他什麼性子,非要與他較個高低呢?」
許攸衣抽回扇,坐直了身子,手支著下巴,將沸的不能再沸的茶水沏了出來,擱在宋三郎面前,若有所思的凝了眸光,「除非他與你有什麼舊怨,或是與宋家有什麼瓜葛……」
瑞鳳眼微微彎起,許攸衣驀地輕笑了聲,好整以暇的擺出了幾分追根問底的架勢,「不知三郎君可否與我解惑?」
舊怨?
宋三郎指尖僵滯,那種四分五裂,被人踐踏後,浸入井底的痛楚,如同刻在他軀骨之上,隱隱的顫慄開來,他微咬牙根,至死都不會忘記求告無門之時,是怎樣拼著最後一絲顏面,像螻蟻一樣看盡臉色後,托人進宮得到的冷嘲與蔑視。
那個高居瓊殿玉宇,受盡帝王寵愛,抬抬手,便能摘星奪月的男人,他的兄長,將他踩在塵埃里,致使他最後慘死的元兇,根本從未將他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