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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柳雲若長大,心裡疼愛柳雲若的心半點不亞於他的乳父,此次是他心軟,捱不過他的央求哭鬧,縱了他任性的跑來訣陽,以至身陷賊窩,險些鑄成大錯。
眼下雖有許攸衣在,可是眾目睽睽,一旦風聲露出去一星半點,雲陽柳氏的士族名譽極有可能遭到前所未有的詆毀,介時,族中上下所有未出閣,正值適齡的閨中郎君都將遭受牽連。
族內宗親為保名聲,權衡之下,柳雲若的懲戒輕重,無疑會成為洗刷家族污名的一個關鍵。
喬慎奴心中驚懼,後悔萬分,只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解決掉那些隨行的侍衛與侍兒,先帶著柳雲若離了這裡,再做打算。
可是柳雲若平日驕縱慣了,他所言他根本一句都聽不進去,喬慎奴擰了眉頭,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蘭陵許氏家風清正,族中姻親更是系出高門,風儀品貌,何等的令人為之傾倒,郎君以為她們這樣的門第,會要一個名聲有瑕的男子做正君嗎?」
「本郎君名聲何曾有瑕,玉姨父明明早就暗地裡默許了婚事……」
柳雲若最是聽不得這些,他認定自己便是許攸衣的良配,反駁的話衝口而出,半晌才忽的明白喬慎奴所指為何,不禁剎那白了臉色,「不可能,不可能!阿姒姐姐知道的,雲若沒有,雲若沒有!」
「郎君,你莫不是忘了肅惠郡君的教訓。」
前塵之事雖過去已久,然其間暗藏的辛酸無奈,直至今日依然觸目驚心,喬慎奴見柳雲若執迷不悟,不得不從旁敲打,重提舊事。
果然,這個被埋藏甚久,叫人諱莫如深的名字一出,柳雲若瞬間像是失了力氣,渾身癱軟了下去。
「郎君!」
喬慎奴低呼一聲,趕忙扶上他,「郎君不必慌亂,有主君在,他必然會護你周全,咱們先離了這裡,再做打算。」
柳雲若心思煩亂,哪還顧得上其他,身子順勢依著喬慎奴,隨著他的力道向前邁著,許攸衣遠遠瞧見,不禁鬆了口氣。
綠豆大小的眼緊盯著她,有些奇怪的歪了頭。
花樹下一地雜亂,全是被踩踏後留下的凌亂腳印,根本無甚好看,十三峰當家皺了皺眉,「你在瞧甚?」
「十三當家莫要怪罪,小生只是忽然想起大當家的昨夜錯口突然念叨,各處山巒的凹地,土質似乎有些鬆軟,不甚堅實,覺著有些奇怪而已。」
「你是說?」
許攸衣寥寥幾句,點的不甚明白,十三峰當家卻是難得的精明了起來,她急急住口,大手一揮,「小的們,隨俺下山!」
這般動靜,叫周圍的當家們犯起了嘀咕,山下形勢不明,這十三峰當家往日又是個慫的,哪有可能沖在所有人前頭,去打頭陣?沒跑就不錯了!
如今這般迫不及待,定是有詐!
大伙兒眼珠子轉轉,忽而就注意到站到花樹下,扶著花樹不知在想什麼的許攸衣,再聯想到十三峰當家離開前和誰說了話,登時醒悟過來,哪有人奔著現成的金子不要,現在才想著逃命的?
那十三峰當家的性子最是愛錢,能讓她急著走的,定然只有更多的金子了!
山匪頭子們想通了關節,齊齊呸了聲,怪道這金子數目不對,原來還有其他藏金的地兒,還真她娘的合陳阿大的尿性!
一幫子山匪簡直氣笑了,將手裡的金子一拋,許攸衣一介書生,看著細細的腰,像是一推就能倒,諒她也不敢跑。
一群人聚攏過來一合計,乾乾脆脆的隨了那已經快走遠的十三峰當家,追了上去。
容色站在村前的石碑後,眸光微閃,那長衫半袖的男子如此果決狠辣,如今讓他先尋著了柳雲若,他想下手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烈日下,盛陽甚是猛烈,桃花眼微微眯著,覷了眼被丟棄在地里散著金光的金磚,步子略有些不便的踱了過去。
小腿處已經做過簡易的包紮,血跡滲透渲染了白布,卻是帶著莫名的悽美,容色棄了手裡的枯枝,一瘸一拐的走向了許攸衣。
「大人。」
白皙的臉上沾著泥污,容色規矩的換回了稱呼,桃花眼靜靜斂著,透著懊惱,「大人,不知怎得那溪邊的草木突然竟是著了起來,奴怕壞事,趕著滅火,沒想到越急越亂,是奴沒用。」
許攸衣轉過身,瞧見容色儀容,心下倒是信了三分,瑞鳳眼既而從略有些略有些凌亂的衣襟,移到了他腳上,「這也是救火時傷的嗎?有沒有事,可有傷著骨頭?」
容色搖搖頭,眼底含著泡淚,紅通通的,卻是什麼抱怨都沒有,許攸衣不禁抿了下唇,撩起衣擺蹲到了地上,手徑直觸碰上了那處正滲著血的傷口。
「大人,奴沒事的」,容色冷嘶了一聲,身子微微瑟縮了下,像是有些受寵若驚。
許攸衣皺了眉,右手握住他的腳踝,白皙的指腹貼在布著劃痕的肌膚上,克制的用上了些力,「別動。」
布帕被略略揭開,滲著血的傷口,夾雜著些許木屑,在刺目的烈陽下,有些可怖,容色大顆淚落下,彎身有些拘謹的捂住尚未結痂的疤痕,「大人,會髒了你的手,奴真的沒事。」
「容色」,許攸衣抬眼,正對上他的視線,眸光堅決,容色桃花眼不禁浮起絲羞赧,唇珠被嵌在貝齒間,莫名的透著股說不上來的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