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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吉祥只覺得臉上一紅,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把目光投射到來者身上。
還不等趙瑞開口,這膽大包天的兇徒便大大咧咧嚷嚷起來:「呦左少卿大人,怎麼有了案子不叫在下?您怕不是貴人多忘事,不記得這大理寺的一等推官是誰?」
大齊官制頗為嚴肅,凡不需要科舉但有專才的能人志士等,皆給予與之才能相對的官職與等級。
比如有關刑獄的仵作、推官、錄文等專才,皆分一二三等,一等為最高,品級從七品到正六品皆可,是正正經經的官爺。
比如邢九年,他是刑部總衙門的一等仵作,正六品的官職,雖然在堂官多如牛的燕京不起眼,但在整個三法司里都是響噹噹的人物。
這個新來的一等推官,張口如此狂妄,不僅官職頗高,在三法司里肯定也很有名號。
畢竟,趙瑞這個新上任的大理寺左少卿可是正四品,比他不只高出一星半點。
趙瑞是誰?
哪怕他親爹也耐他不能的趙王世子,雖然平日裡都是冷冰冰的,可若有人不懂事打到他臉上,他絕對不會當個睜眼瞎。
果然,謝吉祥就感到趙瑞捏著她的手略緊了緊,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緩緩響起。
「付大人,可不是本官沒有請你,」他把請字咬得極重,「早晨案發時本官就派人去請你到案發現場,你未曾出現,本官便只好親自前去。等到家屬前來識人,本官第二次派人請你一同驗屍,你也一樣未曾到場。」
趙瑞語氣逐漸冰冷:「若是付大人當不好這個第一推官的差事,本官手底下有的是能人,就不勞付大人費心了。」
這兩句話,直接把這位付推官懟了回去。
謝吉祥微微探頭,好奇地往門邊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門扉斑駁的義房門前,身上穿著深青色的官服,長臉小眼,看起來很不好惹。
謝吉祥這麼一動作,卻叫眼睛極為出色的付推官看了個正著,他突然嗤笑出聲:「切,就看你找的這小娘皮,能做什麼事?怕不是見了死人要哭到你懷裡哦。」
趙瑞臉色不變:「來不來本官懷裡,那是本官和謝推官的事。」
謝吉祥臉上更紅了,她伸出手,悄悄在趙瑞腰上掐了一下。
趙瑞:「……」
趙瑞差點沒繃住,同她說了那麼多次,掐人不能掐腰
,怪痒痒的。
付推官一聽這話,就知趙瑞死了心不肯用他。
他挑眉怪笑,眉目里滿滿都是險惡:「你們這些子天潢貴胄真是噁心人,一來就頂了別人十幾年的辛苦,難怪人人都罵彩衣狗,只要能當一條好狗,就能高官厚祿,錦衣加身。我倒要看看,這小娘皮能破什麼案!」
這話聽得人特別不舒服。
就連還在生趙瑞氣的謝吉祥,都要忍不住出來為他辯駁幾句。
但趙瑞依舊沒有鬆手,穩穩噹噹把她遮擋在身後。
「付大人要為李大人伸冤,也要去問問李大人如今是什麼前程,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詆毀朝廷命官,揣測上意,實在不是一個正六品的一等推官秉性。」
那個付大人臉色一變,他張了張嘴,也聽出來趙瑞話中有話,見無人給他下台階,只得罵罵咧咧走了。
待他一走,門口守著的校尉便迅速取來門板壓在義房門框上。
趙瑞轉身,輕輕鬆開手,推了推謝吉祥:「去忙吧。」
謝吉祥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平和,眼睛裡甚至還帶著些戲謔,一下子就想到剛才他的話。
誰要撲到你懷裡。
謝吉祥瞪他一眼,立即回到邢九年身邊,看他檢查阮林氏身上的傷痕。
剛剛付推官大鬧義房的時候,邢九年全程都沒理他,依舊慢條斯理做屍檢,他做屍檢是相當有經驗的,雖然驗屍格目上有開胸驗屍這一項,也會提前跟家屬說明,但阮林氏的死因特別清晰明了,因此也不用再做開胸。
此刻邢九年已經結束了第一次整體檢查,他起身用帕子擦乾淨手,叫了眾人來到床邊:「丫頭看這裡,她死前應該緊緊抓住過什麼,導致手上不僅有淤青血痕,指甲縫裡也有血跡,不是她自己的,就是兇手的。」
謝吉祥低頭看去,只見福嬸的一雙手上,皆是傷痕累累。
她是做吃食生意的,手上不留指甲,平日裡總是乾乾淨淨,然而此刻,她斑駁的指甲縫裡,卻被污泥和血痕充盈,看起來頗為可憐。
「咦,」謝吉祥指著林福姐的指腹,「邢大人,您看這裡。」
邢九年低頭看過來,道:「她手上這裡因為受傷嚴重,所以屍斑明顯,所以看不太出來原本的顏色
。」
謝吉祥看著那些斑痕的顏色,送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但邢九年已經進入下一個階段了:「阮林氏沒有中毒,死因應當就是為大人所言,口鼻窒息致死之後被沖入開陽河,她昨日有出城去金頂山,這個有護城司的記錄,應當是死在金頂山上後被人扔下山崖。」
謝吉祥補充道:「我同阮家恰好是鄰居,也認識阮蓮兒,剛剛我問過她,經她回憶,昨日阮林氏大約午時到的金頂山腳下,要步行上山,再去金頂寺燒香禮佛,怎麼也要一個時辰。」
邢九年已經做了二十幾年的仵作,年輕的時候跟著師父,出師之後自己單打獨鬥,他合作過那麼多推官,什麼樣的人都有,可唯獨沒有這小丫頭這般,笑嘻嘻就把細節都斟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