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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亮把金二姑娘供出來,仿佛卸掉了身上的重擔,一下子就放鬆下來,不再如剛才那般倉皇。
審問犯人,只要看到對方卸下心防,趙瑞就會如同看到獵物的毒蛇,咬住不放。
「吳大亮,只要你坦誠相告,本官可酌情從輕發落,」趙瑞一臉冷酷,「但若你隱瞞真相,撒謊欺騙,那本官也救不得你。」
吳大亮一聽這話,立即就有些慌亂,他慌張說道:「我,我……我昨天,不是,是前天夜裡殺的人!」
他結結巴巴的,看起來比之兄長吳大光差了不止一星半點,遇到這樣的事,連話都說不太清楚,只兀自慌張。
趙瑞垂眸,輕輕把茶杯放到桌上,只聽「啪」的一聲,吳大亮嚇了個激靈。
他不自覺就說:「昨日……不是,是前日下午我在金虹盟的商船上搬貨,趁著管事不注意,直接跳入水中游到金家的小碼頭前,待守門人打盹便潛入金家,殺了金家的二小
姐。」
吳大亮一口氣說到這裡,不帶停歇繼續道:「殺了人之後,我就有點怕,總是想著逃跑,第二日下工拿了工錢,我就立即跑了。」
這一串話說下來,跟背誦的一樣,不帶停頓,也不帶絲毫情感。
謝吉祥努力壓下心中的怪異,問他:「你為何要殺金二姑娘?你都不認識她吧?」
吳大亮聽到這個問題,一點都不帶遲疑地道:「是……我為何要殺她?因為她狗眼看人低,看不起窮苦百姓,老子辛辛苦苦在碼頭搬貨,還要被老闆家的大小姐嫌棄嘲諷,老子不能忍。」
如果僅憑這個理由,殺人也在情理之中。
謝吉祥緊追不捨:「那你為何殺人之後還要給她妝點一番?那兩身嫁衣是你買的吧?」
這個確實是吳大亮買的,他也不含糊:「是我買的,我就想殺了她之後給她換上嫁衣,好羞辱她,我讓她到死都嫁不出去。」
吳大亮這麼一說,字字句句都跟金二姑娘的死對得上,且他知道旁人不知的細節,若是在護城司,這案子只怕會立即結案,不會再做拖延。
但這是在皋陶司,辦案的是謝吉祥和趙瑞,不止他們,就連蘇晨和夏婉秋也覺得吳大亮的證詞顯得很是怪異。
不知如何來形容,內心深處,他們總覺得殺人者並非吳大亮。
趙瑞垂下眼眸,認真思索一番,然後才道:「吳大亮,你除了殺害金二姑娘,還殺了誰呢?那多買的那身嫁衣呢?」
吳大亮微微一愣。
這一瞬間,他臉上有些許遲疑,卻並非應該有的驚慌。
被問及還殺了誰,他竟然猶豫了。
是試探對方到底知不知道底細,還是在猶豫是否應該坦誠相告?總歸,吳大亮一時間竟沒說出話來。
趙瑞冰冷的聲音在陰森幽暗的大獄中響起。
「吳大亮,根據大齊律,殺人者償命,你無故殺害金二姑娘,造成金二姑娘的死亡,理應判處絞殺之刑,待到案子上報刑部,秋後便會問斬。」
趙瑞沒說一個字,吳大亮都哆嗦一下,顯然趙瑞說的這些殺人後果,他是全然沒有想到的。
但吳大亮再害怕,他也沒有改口。
「金二姑娘就是我殺的,我殺了人,害怕竄逃,一切都是我乾的
。」
謝吉祥突然開了口:「你是昨夜宵禁前殺的人,趁著宵禁出了金家,回到碼頭上,你為何不直接竄逃出京?早上一夜,說不得已經出了奉天,官府便是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立即就把你抓捕歸案。」
這個問題,實在有些刁鑽。
吳大亮低下頭去,少傾片刻才道:「我身上沒錢,我得干一天工賺些銀錢。」
燕京碼頭的搬運長工是辛苦活,一次搬貨的工錢比城裡一整日的長工要多一些,大抵有五六十錢。①
若是一月能出工二十日,一個月就能賺一兩銀子,實在是很好的活計了。
但是這種工作卻無法長做,對身體消耗太大,一月隔三差五做上個十二三日,已經到了極限。
五十文看似不多,但若是他竄逃在村中縣鎮,能讓他勉強混個十天半月,這是不被抓的前提下。
如此一說,竟也有了合理解釋。
但謝吉祥卻還是不肯放棄,她繼續道:「若你是一時衝動,殺害了金二姑娘倒是情有可原,但你提前踩點,又是游泳竄入,肯定是早就有了預謀。待進了金家,你又是如何知道金二姑娘身處何處的?再一個,你殺了金二姑娘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會落個秋後問斬的下場,到底圖的是什麼?」
是的,這才是本案的根本。
吳大亮年紀輕輕,家中富足,幸福美滿,甚至在南郊商街還有相好,實在沒必要因泄憤殺人。
他殺了人,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會把大好的日子一瞬抹殺。
這不合理。
雖然吳大亮的回答似乎字字都說在點子上,可謝吉祥內心深處,依舊覺得他的行為不符合常人邏輯。
吳大亮實在不像是一個會衝動作案的人。
若是明知道會被抓卻還要殺人,那麼即便是怒髮衝冠,任何人都會猶豫。
謝吉祥一連串的問題仿佛燒沒了吳大亮的理智,他一躍而起,憤怒地直拍欄杆。
「你們怎麼那麼多問題?我說了,人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