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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溫卿接過,仔細地看了一眼,握在手中,沉聲問:「祖母,您所說的,全是真的麼?」
老夫人頷首道:「自然,若不是知曉你有傷害皇上的想法,這件事,我原本是要等到皇上壽終正寢後才告訴你的。」
頓了下,她道:「這也是你母親的想法。我不能讓你知曉真相後後悔一輩子,只能提前告知與你。」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低聲道:「祖母,我先回去了。」
老夫人並未留他,靜靜道:「我說的那件事,你好好考慮吧,我也不會左右你的想法。」
他微微點頭,看向宋虞。
宋虞乖乖站起身,語氣縹緲道:「祖母,我、我也先回去了。」
她全靠著宋溫卿的支撐才站穩身形。
兩人沉默著來到宋虞的閨房,沒人之後,她近乎脫力般歪倒在床榻上,伸手掐了下手臂內側的軟肉。
疼得要死。
不是做夢,那她和哥哥,真的不是親兄妹。
她茫然地抬頭,眼角滑過一滴淚,輕聲喊道:「哥哥……」
聲音又小又弱。
可他明明記得,從前她呼喚哥哥的聲音,總是又甜又嬌的。
宋溫卿眸底黯了黯,輕輕應了一聲。
「以後,你還會是我的哥哥麼?」她不確定地問。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管我是何種身份,你依然可以叫我哥哥,我會永遠護著你。」
這便是要認祖歸宗了,宋虞咬了下唇,緩慢點頭。
可是她卻在無形之中看到了他們之間數不清的溝壑。
「乖,好好睡一覺,」他如往常一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溫聲道,「睡一覺醒來,什麼危險都沒有了。」
宋虞便在他的安撫聲中緩緩閉上眼睛。
等她的呼吸趨於平緩綿長,宋溫卿探身吹了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昏暗,唯有窗外的月光柔柔地灑下來,皎潔寧靜。
他借著月光看了她一會兒,起身離開,回到正院。
燭光被冷風吹得飄忽不定,書房中忽明忽暗,他捏著毛筆,良久沒有動作,連室內暗了大半也未察覺。
終於回神,他看了眼奏章,正要下筆,筆尖的墨跡卻早已乾涸。
視線微動,一旁的硯台空空如也。
宋溫卿斂眸擱下毛筆,起身離開書案。
不遠處的梨花木桌上擺著許多名貴木材,宋溫卿看了一會兒,取出一塊紫檀木,坐在桌前。
長指微動,隨意地轉著棕紫的紫檀木。
一件是尚未經過打磨的名貴木材,一件是女媧造人時精雕細琢的工藝品,相互映襯,在燈下閃著細膩柔和的光。
他微微垂眸,另一隻手拿起帶有鋒利刀刃的圓鑿,溫和的光瞬間變得凌厲。
又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圓鑿開始動作,紫檀木落下細細密密的木屑。
他輕輕吹氣,木屑隨風而逝。
月上中天,一個笑意盈盈的小姑娘躺在他的手心,木雕初見雛形。
若是楚平遙在,必定會咋咋呼呼道:「又是宋虞!你就不能做點別的!」
不能。
初學木雕,是為靜心。BaN
他拿十二生肖練手,見宋虞喜歡,他便做了十二生肖,每逢她生辰便送給她一個,當做生辰賀禮。
後來十二生肖送完了,她也十三歲了,豆蔻年華,最是愛美,不再喜歡那些小玩意兒。
幸好他的手藝愈發精進,便開始做木簪,做完第一支的時候,她的金簪銀釵已經數不勝數,華貴無匹,可她還是歡喜不已,說最愛的是他親手雕琢的木簪。
她將木簪珍藏起來。
「哥哥,以後你送給阿虞的生辰賀禮全是木簪好不好?嗯……送到阿虞一百歲!」
她十三歲時嬌俏可愛的模樣還歷歷在目,宋溫卿撫摸著手中的小阿虞,長指微曲,落在她的梨渦上。
木雕尚且面目模糊,但他早已胸有成竹。
像是看到宋虞笑盈盈的模樣,他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想起什麼,又慢慢隱去。
可是以後不能再隨意觸碰她了,他們不是親兄妹。
親兄妹之間也有數不清的規矩,更何況他們並不是真正的血脈相連。
宋溫卿斂眸,心口鈍痛,可是十六年來的兄妹情誼,哪能說放下便放下。
再次拿起圓鑿,心緒難平。
做木雕需要靜心,他知曉自己現在不宜再動,但是對他而言這是常有的事,他沒在意。
每每在朝堂上有了難解的疑惑,他便會在木雕時思考,權衡利弊、分析得失,往往停下手中的動作,心裡的亂麻也解開了。
他試圖繼續,沒想到剛動了兩下,左手食指被鋒利的刀刃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汩汩地湧出來,木雕上沾染上好大一片。
宋溫卿皺眉將木雕拿到一旁擦拭,擦到一半,食指終於感受到難言的痛。
從袖口中掏出手帕,終於止了血。
他望著包的七零八落的手指,驀地一笑,這是在提醒他,不要試圖對抗內心麼?
木雕上的血跡逐漸凝固,他沒再去管。
宋溫卿望著如豆燈火,拿起那支簪子,起身,出府策馬往皇宮方向奔去。
宮門早已落了鎖,他讓太子派人開了門,冒著風雪一路從宮門處走到養心殿,一刻也未停。
待到了養心殿,滿頭滿身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