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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帝定定地望向舞台中央片刻,又看向宋溫卿,含笑道:「聽聞令妹善舞,下一個……就讓她上吧。」
說著他將目光放在女眷席上,眯著眼睛看了一圈,若有所思道:「哪個是她?」
宋溫卿輕咳一聲,垂眸道:「回皇上,舍妹在鳳儀宮,兩刻鐘前去的,想必很快便回來了。」
「既如此,你去催一催罷,」皇帝環顧四周,「小德子,你帶他過去。」
宋溫卿應了聲是,施施然站起身,俯身一拜,再起身時卻皺了眉,他神色痛苦地捂住額頭,一旁的小德子連忙扶住。
皇帝關切道:「身子不適?」
「多謝皇上掛懷,不妨事。」他作勢要走,淡淡地瞥了眼王公公。
王公公見狀忙道:「皇上,侯爺想必是醉了,酒後不宜吹冷風,免得頭疼。」
「也是,」皇帝遲鈍地頷首,「那便讓小德子自己去吧。」
宋溫卿復又坐下,望著小德子走遠,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
樂音輕緩溫柔,貴女長袖飄飄,一雙水眸頻頻望向上首。
宋溫卿一眼未看,垂眸算著時辰。
快了。
阿虞,你再撐一會兒。
一舞結束,皇帝道了句賞,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鳳儀宮的方向。
正要開口,李矜起身行禮道:「父皇,此情此景,兒子想獻詩一首。」
「哦?看來矜兒的文采又精進了,」皇帝龍顏大悅,「拿筆墨來!」
宋溫卿鬆了口氣,幸好,皇上表現得不算太過急切,畢竟在他看來,這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在心中算著時辰。
宮侍備好書案,王公公親自磨墨,皇帝站起身,立在李矜對面,捋著鬍鬚等候。
其餘人自然也不會坐著,圍在皇帝周圍。
宋溫卿站在皇帝左側,正對著御花園的入口處,靜靜地等著。
不多時,王公公停下磨墨的手,笑著道:「太子殿下請。」
李矜含笑拿起紫毫筆,正欲提筆,御花園入口處傳來一聲嘹亮、悲切的高呼:「父皇,殷兒回來了!」
宋溫卿勾唇一笑,好戲開場了。
眾人臉上的神色頓時複雜起來,好奇張望。
宋溫卿卻只盯著近在咫尺的皇帝,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神情。
聽到那句話,他的身軀微微搖晃,臉頰上的皮肉抽搐著,鬍鬚顫動,瞳孔放大,難以置信地後退了半步,全靠著扶著書案的手穩住身形。
皇帝遲鈍地扭頭問:「是誰?」
宋溫卿揚了下眉,伸手攙扶,一字一頓道:「回皇上,是四皇子梁王殿下。」
皇帝這才回神,額前青筋暴起,怒喝道:「誰讓他回來的!」
皇帝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著終於現出身形的李殷,暴怒道:「你們竟看不住一個畜生!」
大臣們神色一凜,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女眷們面面相覷,也趕緊跪了下來。
偌大的御花園,頓時鴉雀無聲。
宋溫卿玩味地咀嚼了一番皇帝的話。
畜生。
他賭贏了。
迢迢而來的李殷斂去滿腔期待,許久終於步伐鏗鏘地上前,緩緩跪在皇帝面前。
他哽咽道:「父皇……」
剛說了兩個字,蒲扇般的巴掌混著呼嘯的冷風扇在他臉上。
皇帝年老體弱,加上身子虧空,力氣並不大,但是這一巴掌來的猝不及防,李殷來不及躲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臉偏到一旁。
心比臉更疼,李殷啐了口唾沫,目眥欲裂道:「兒臣不知,兒臣究竟何錯之有!」
那一掌似乎用盡了皇帝所有的力氣,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身形搖搖欲墜,卻依然堅持道:「你、你不配說那兩個字,來……來人,把這個孽畜……」
人人屏息凝神,靜悄悄等著皇帝的下一句話。
可誰知下一瞬,皇帝栽倒在地上。
寂靜須臾,嘈雜人群中爆發出幾聲高呼。
「父皇!」
「皇上!」
「快傳太醫!」
人人都動了起來,臉上帶著慌亂又無措的神情,唯有李殷眼裡帶著恨意,他直直地望向宋溫卿的方向,咬著牙陰冷開口。
「你等著!」
宋溫卿淡然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撣去膝上的灰塵,終於微微頷首。
撇下御花園的一干人等,他徑直前往鳳儀宮。
阿虞,你別怕,哥哥來了。
鳳儀宮。
宋虞坐在魏皇后的床榻上,縱然殿中溫暖如春,她依然控制不住發顫的牙齒,身軀也在微微發抖。
她抱住雙膝,逼退眸中的淚意。
方才察覺出不妥,她跑到了魏皇后身後,天真地以為有皇后娘娘在,那些人可以收斂一些,沒想到他們視皇后如同擺設。
直到魏皇后的人過來,他們才稍稍停下,客氣地請皇后放人。
當然,只是言語客氣,神情卻帶著不屑。
皇后的侍衛過來之後,兩方都沒什麼動作,宋虞便趁機和魏皇后說了所有的經過。
魏皇后似乎知道些什麼,輕輕嘆了一聲,讓她躲進她的閨閣,不要亂動。
魏皇后在幫她拖延時間。
太監與皇后對峙,侍衛與侍衛反目,全都亂套了!
宋虞咬緊牙關,拼命告訴自己不能慌亂,一定要等到哥哥過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