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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暇顧及,徑直奔到龍榻前,看了眼尚在昏睡中的皇上。
兩道目光瞬間定在他身上。
李殷冷聲問:「你來做什麼?」
李矜疑惑道:「明律,你怎麼過來了?」
「我在府上睡不著,陪你們一起等。」他低聲道,順帶看了兩眼李殷和李矜。
這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
「呵,誰需要你假好心,」李殷冷冷道,「我奉勸你一句,休想邀功。」
宋溫卿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顯然已經適應了兄長的身份,沒與弟弟計較。
李殷倒是沒想到他一言不發,噎了下,又冷笑道:「若是識相,現在走還來得及。」
「四皇兄,小心吵到父皇。」李殷低聲提醒。
他這才不甘不願地閉嘴。
宋溫卿反覆撫摸著藏在袖中的簪子,目光再次落在龍榻上。
他睡得不安穩,眉緊緊地皺著,臉上的皺紋愈發深刻,嘴唇用力地呼吸。他常年躺在榻上,肌肉都耷拉著,但是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英姿。
皇帝有一個高挺的鼻樑。
李矜有,李殷有,他也有。
他還記得他做太子伴讀時,皇上格外喜愛他,總說看見他便覺得高興,所以對他青眼有加。
皇上第一眼看到他、記住他,不是因為才學,不是因為武功,而是因為他像他的母親。
已經二十年過去了,他還記得他的母親麼……
「岳……岳……」
床榻上的人發出極輕微的呼喚。
宋虞赫然抬頭。
其餘兩人自然也聽見了,三人湊近,靜悄悄地聽著。
「岳……岳……岳……」
他反覆念叨著同一個字。
李矜看了眼窗外,猜測道:「父皇說的是……月亮?」
李殷冷笑:「依我看,叫的是個女人的名字,后妃里有名字裡帶月的麼?」
「不知,」李矜搖搖頭,又驚訝道,「不過有個低位的妃子與母后交好,名字里似乎帶個月。」
李殷問:「受寵麼?」
「若是受寵,便不是低位了。」
宋溫卿默不作聲,手指輕輕划過銀簪,任由他們猜測,心中卻已十拿九穩。
皇上說的,是他的生母岳瑛。
次日,景徽侯府。
老夫人早早地便起了床,沙啞著嗓音問宋溫卿有沒有回府。
林嬤嬤輕輕搖頭。
「也不知道皇上今日會不會醒,」她咳嗽了一聲,「唉,扶我起來吧,阿虞一會兒便過來了。」
果不其然,宋虞也早早地到了。
昨晚她被宋溫卿哄睡之後,一覺睡至天色熹微,終於從夢中掙扎著醒來,徑直奔向松鶴堂。
祖孫兩人落座。
膳食擺放在桌上,眾人退了出去,暖閣中的兩人卻久久未動。
「阿虞,溫卿還沒回來,」老夫人低聲道,「先吃吧。」
宋虞低頭喝了口碧粳粥,打量了一番面帶微笑的祖母。
她皺紋深刻,周身縈繞著淺淡檀香,一看便知是位慈祥心善、養尊處優的老夫人,平日裡對她與哥哥也別無二致,都是一樣的疼愛,一點都不偏心。
對抱養的孫兒做到這個份上,實屬不易。
不過祖母的心思藏得好深,居然能將她和哥哥不是親兄妹的秘密瞞了這麼多年。
如果不是昨晚她也在場,從祖母平日裡的言行來看,她根本想不到她與哥哥並不是親兄妹。
正思索著,老夫人開口:「阿虞,你想嫁給溫卿麼?」
宋虞輕輕搖頭。
他已經做了她十六年的哥哥,怎麼能做她未來的夫君呢?
不過她到現在都不太明白為何祖母和哥哥那麼緊張她的婚事,是與宮宴那日有關麼?
她將疑問問了出來。
「你還不知道此事?」老夫人怔了下,緩緩道,「阿虞,其實那日是為皇上選妃的,用來沖喜。」
聽到這句話,宋虞剛觸碰到茶盞的手便再也動不了了。
一瞬間,她想起很多事。
那一日,哥哥神色凝重地從外面過來;哥哥讓她去鳳儀宮,然而遭到宮人阻攔;還有最重要的,宮人不顧身份,三番兩次想要強行將她帶到御花園。
宋虞原本便有些懷疑當時的情況極為複雜,只是哥哥情緒不佳,所以她一直沒有多問,心想只要解決了便好,說不定知道了之後反而徒增煩惱。
今日祖母說出了真正的緣由,她對自己的想法深以為然。
如今這一切都串聯在一起,宋虞低聲問:「被選中的人……是我?」
老夫人點點頭:「一共五人,你是其中之一。」
頓了下,她繼續道:「我怕他為了保護你而做出弒父之事,只能提前將此事告訴他。」
宋虞艱難地頷首。
「先用膳吧。」老夫人拿起筷子。
吃到一半,院外傳來一陣喧譁聲。
向來處事不驚的林嬤嬤慌張地掀開厚重的帘子,喊道:「老夫人、姑娘,侯爺……不,楚王殿下來了!」
楚王?
宋虞驚得掉了筷子,她站起身。
院外緩緩行來一道身影,他掀簾進來,目光溫和地望向她,與從前一樣。
可他卻換了身衣裳,頭頂戴著屬於皇子的冠冕,貴氣逼人。
宋虞喃喃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