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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根本沒看清眼前的是誰,衝著樓畫便來了個跪拜大禮:
「陛下,陛下!今夜!我們今夜就去捉鬼,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跟在這句話之後的,是一片附和之聲。
一會兒叫他惡鬼, 一會兒又叫他陛下。
樓畫微微眯起眼,掃了一眼這群人。
在這屋裡的人皆是男子, 乍一看模樣都差不多, 都是一樣蓬頭垢麵糊成一團。
但仔細看看, 他們身上的衣裳多是道袍,再加上方才話中「捉鬼」二字,其身份也就顯而易見了,多半便是之前店小二口中、三十年來入皇城後消失的方士們。
怎麼看著也是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不過也是, 在這種地方待了三十年, 不瘋才比較奇怪。
想到這, 樓畫倒是覺著事情愈發有意思,他也愈發好奇了。
所以,這位周野望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竟能把這麼些大活人逼迫至此呢。
而在他出神的時候,身前那些方士的哭泣求饒聲一直未絕。
樓畫正嫌煩心, 準備拉著秦東意離開時, 卻忽聞一道聲音穿插在那片哭聲中, 格外突兀。
「二位, 也是揭了皇榜進來的?」
這人的聲音沙啞,顯然也是飽受過折磨的。
樓畫順著聲音來源處望去,只見最角落的地方緩緩站起了一人。
那人也是一身道袍,披頭散髮,但一雙眼睛難得還算清亮。
樓畫上下打量他一眼,微一挑眉問道:
「你是?」
道士欲言又止片刻,最終瞥了眼周圍眾人,示意他們出去說話。
屋子的門開了又合,最終將那一片哭嚎擋在了門後。
那道士似乎是許久未見陽光,出門後,他閉上眼緩了好一陣,才能勉強睜開眼睛,沖樓畫和秦東意行了一禮:
「在下散修,寧桑。不知二位道友是……?」
樓畫抬眸瞥了眼秦東意,十分自然介紹道:
「我們是出來歷練的,這位是……我師兄。」
說著,他彎起眼睛看向秦東意,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但下一刻,他眸里笑意卻是微微一頓。
因為他發現,在他說出「師兄」二字的時候,秦東意似乎有一瞬的怔楞。
雖然那絲神情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樓畫捕捉到了。
他微一挑眉,斂了笑意,稍微思量一二,心中便有了猜測。
他沒去理會秦東意,而是看向寧桑,問:
「屋子裡的這些人,都是什麼來頭,也是跟你一樣的散修?」
寧桑搖了搖頭:
「多是凡世的和尚道士,還有幾個江湖騙子。原本是衝著賞金來的,結果一進皇城便再出不去了。」
「為何?」
樓畫反問。
寧桑和那些人又不同,他是散修,是實打實有些修為在身上的,怎麼都不至於連個小小皇城都出不去。
「契約。」
寧桑嘆了口氣:
「不知為何,那皇榜上有契約存在,不完成皇帝的要求,便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宮城。」
「這樣啊……」
樓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這日子,可過得實在無趣。」
「又何止是無趣。」寧桑搖了搖頭。
他或許是太久沒和正常人說過話了,一開口便想將所有委屈訴說一通:
「那些凡世道士多是□□凡胎,根本沒見過真正的妖鬼,看見鬼魂一個個都嚇破了膽。加上契約之力,他們跑不出皇城,久而久之,連皇帝都以為這一切都是那鬼魂做的事。他把我們關在這裡,只有晚上才放出去捉鬼,這皇帝心又狠,三天兩頭便從屋裡抓一人出去。那些人再沒回來過,只是聽太監宮女說,很慘。」
聽寧桑這樣說,樓畫微微眯起眼。
他問:
「他們是□□凡胎,你又不是,你就沒想過反抗一二?既然出不去,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老皇帝,你還真的甘心就這樣做一塊案板上的魚肉?」
寧桑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他頓了頓,才道:
「凡人何辜,倒不必因此取他們性命……」
「哦,道長真是心善,同我師兄一個模樣。」樓畫微微彎起了眼睛,最後只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
「那這皇宮裡的惡鬼,還真是害了不少人。」
同寧桑簡單聊過後,樓畫心裡大致有了底。
他也不願再回那髒髒亂亂的屋子,便跟著秦東意一起去皇宮裡晃悠兩圈。
他們兩個各自把氣息隱匿了,外人就算長四隻眼睛都瞧不見他們在哪。因此,兩個外來者逛皇宮像逛自家後花園一般輕鬆,最後繞來繞去,竟是找見了御花園。
御花園中沒什麼人,倒是一眾花草在陽光下開得正盛。
樓畫原本一直跟在秦東意身邊走,二人踏上御花園的石板小路,片刻,他稍微放緩了步子,最終停了下來,抬起眸子沉沉地看著秦東意的背影出神。
等秦東意走開三四步時,樓畫驀地彎起了唇角。
他瞧著那一身煙青的修長背影,忽地開口喊出一句:
「師兄?」
他語調微微上揚,攜著笑意,多少帶了些試探的意思。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聽見這兩個字後,秦東意整個人都有一瞬的僵硬。
隨後,他很慢很慢地回頭看了樓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