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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灌了一口酒,被辣得齜牙咧嘴:
「其實樓公子挺好的,也沒有傳聞里那麼不堪,疏月君你不了解他,別對他有偏見。」
溫見賢說話都有點不清楚,也不知是醉話還是真心。
秦東意藏在袖下的手微微蜷起。
不了解?他是不了解樓畫。
記憶中、傳聞里、親眼所見,似乎哪個都不是真正的他。
當他以為樓畫真如外人所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時又有人跳出來,說他是好人,你別誤會他。
秦東意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樓畫。
他在月下默立許久,再抬眼時,屋頂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溫見賢抱著酒壺晃晃悠悠往客棧里走,秦東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抬步跟了上去。
小鎮人煙稀少,入了夜便格外靜謐。
秦東意回到自己房間,推門而入時,卻發現床上已經躺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鋪開在床榻上,像小貓一樣蜷在裡邊,占的位置並不多。
聽見聲音,他睜開眼,紅色的眸子在夜裡分外顯眼。
樓畫像是喝醉了,眼神有點迷離,整個人褪去了攻擊性,多出幾分無辜的迷茫感。
他就那樣直勾勾盯著秦東意半晌,隨後微微抿唇,小聲懇求道:
「疏月君。」
「你把秦東意還給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第020章 夜闌
微涼的夜風順著窗縫溜進來,不知怎的,那絲涼意撫進了秦東意心裡。
他垂眸看著床榻上的樓畫,那人見他沒反應,又道:
「你把我師兄還給我。」
「樓畫。」
秦東意微微皺眉:
「別鬧了。」
樓畫卻不聽他的話。
他從床榻上爬起來,挪到邊沿,用手指勾住秦東意的腰帶,把人往自己這邊拽了拽。
他伸手抱住秦東意,撲進那熟悉的檀香中,他貼在他胸口,聽著他胸膛處熟悉的心跳聲。
「我沒有。」
晚香玉的氣息漫了上來,秦東意緩緩抬手,卻在即將碰到樓畫時頓住。
他手指微微蜷起,最終,還是放下了。
秦東意後退半步,將樓畫從自己身上推開。
隨後,他便聽那人道: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秦東意微微皺起眉。
他覺得樓畫像個小孩,他的愛和恨都很極端,儘管他可能並不太理解那些情緒都代表什麼。
秦東意想,自己似乎是該和他好好談談。
於是他輕輕嘆了口氣,放下了疏月君面對暗香谷魔尊時該有的防備和疏離。
他半跪在床邊,很認真地看著樓畫,就像看著三百年前那個總跟在他身後的少年。
他抿抿唇,語氣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因為那是以前,你不是十三了,我也不是你的九師兄,那些都過去了,明白嗎?」
他頓了頓,又道:
「還有,抱歉,懷杏閣的事誤會你了。」
秦東意跟他好好說話,樓畫便也將先前的悶氣拋去一邊。
他有很認真地去理解秦東意前一句話的意思,但他始終不明白:
「那為什麼你對別人都可以像以前一樣,就我不行?」
「因為你是暗香谷魔尊,我是清陽山的疏月君,立場不同,自然不一樣。」
秦東意耐心解釋道。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說罷,秦東意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普通的白玉茶杯,手上用力,捏成了幾塊碎片。
他將那些碎片給樓畫看:
「碎裂的玉杯很難回到原來的樣子,你我也一樣。別把自己困在過去,好嗎?」
樓畫沒說話。
沉默半晌,他只抬手把秦東意手裡的碎片拿了過來,握在手裡,再遞過去的時候,手裡已經是個嶄新的白玉杯。
他像邀功的小動物一般將玉杯亮給秦東意:
「修好了。」
秦東意看看那個玉杯,又看看樓畫,心裡泛上一陣濃濃的無力感。
他也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樓畫身上那些人命那些殺孽,要他如何去忽視。
事情早在樓畫弒師叛門的那天開始就回不去了。
樓畫見秦東意沒反應,於是伸手把玉杯放在秦東意手裡:
「秦東意,我只有過去。你若是不想回來,我便將你拉回來。誰擋了你,我就殺誰。等你有一天只剩下我,你就不用顧忌那些了。除非你殺了我,不然永遠別想離開我。」
秦東意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樓畫的眸子閃過一道紅光,偏執到瘋魔。
他微微蜷起手指。
樓畫的秦東意不見了。
他的十三,又該去哪找呢。
秦東意眼中餘下那絲柔和也隨著樓畫的話消散了。
他自嘲地淺淺一笑,隨後,手中玉杯頃刻化為齏粉:
「必要時,我會的。」
樓畫眸中猩紅一閃而過。
他看著秦東意起身離開,房門開了又關,腳步聲漸遠,但他並沒有追出去。
許久,他從床榻邊沿慢慢滑到地上,看著地面上那堆細碎的玉粉,它們在月光下亮晶晶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