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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沒人能回應他了。
想念的情緒像荊棘一般纏在心裡,一碰就疼。
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全部都是樓畫消失前的模樣。
他那時依舊是笑著的,只是眼底卻帶了絲淺淡的哀傷。
他說,讓他去找一個喜歡的人,別讓他知道。
秦東意早就找見了,但大概是他自己的問題,沒能讓樓畫知道。
秦東意並不擅長表達,他的感情總是藏在行動和細節中,但他卻忽略了,樓畫一個那樣沒有安全感的人,想要的是一句句說出口的愛和喜歡。
因為從來沒有被愛過,所以並不知道被愛著是什麼感覺,所以一定要聽到,才能相信。
但當秦東意意識到這一點,想告訴他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他想說,什麼逼迫和脅迫,他都是願意的。
願意對他好,所以對他好,沒有別的原因。
但那時,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發出不一點聲音。
他好想告訴他,他很愛他。
不是可憐他,也不是被迫,就是喜歡他,愛他。
那份喜歡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從來沒有變過。
秦東意閉閉眼睛,在那裡坐了很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微微抬起眼來。
昏暗的室內不知何時飄進來一顆銀白色的光點。
那光點晃晃悠悠落在他面前,最終,化成了一十六七歲白髮少年的模樣。
少年看著他,沒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秦東意能察覺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於是道:
「應龍前輩。」
應龍點點頭:「好久不見,小秦。」
說罷,他安撫似的拍了拍秦東意的手,溫聲說:
「那都是乖寶自己的選擇,你別太自責。其實有時候我都覺得,對他來說,死了不一定比活著痛苦。」
這些話秦東意這幾天已經聽過很多遍了,此時再聽,也只是點點頭,沒多少表示。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人從方才那種絕望中脫離出來,一時冷靜得有些可怕。
他看著應龍,問:
「請問前輩,如何才能尋見金犼?」
應龍是現今世間唯一和金犼打過交道的人,知道的肯定比古籍中更詳細,也更真實。
應龍點點頭,但卻說:
「知道是知道,但你別指望我現在告訴你。你先養傷,先修煉,等你有了足夠的實力和他一戰,我自然會幫你。」
秦東意點點頭。
他撐著身子站起來,隨後盤腿坐去了床榻上,竟是一副當即就要開始修煉的模樣。
應龍皺緊了眉:
「你個臭小子,傷都還沒養好就強行運功,不要命了?你的命是我家乖寶換來的,少給我糟蹋。」
應龍用一絲靈流打斷了秦東意結印的動作。
秦東意動作頓了頓,垂眸,似乎有點茫然。
半晌,他問:
「前輩,我能做什麼?」
「你能睡覺。」
應龍嘆了口氣,索性自己親自動手把秦東意按在了床上,還順手給他蓋好被子。
做完這些,他頓了頓,說:
「你睡覺,我給你講故事。」
應龍突然覺得這話有點似曾相識。
他想起來,上次樓畫一個人在暗香谷時,被身上的傷痛得睡不著覺,就要應龍給他講個故事。
但應龍那個年代並沒有故事,他也只認識樓畫一個人,沒有什麼好講的。
他看過樓畫的記憶,包括被塵封的那些。
雖然不能講給樓畫,但現在,卻可以說給秦東意。
應龍分出一絲靈流,探進秦東意心口那顆運轉著靈力的、熟悉的妖丹內。
他沒費多少力氣,就解開了裡面的封印。
那時下封印的人還很稚嫩,做出來的東西,也就只能騙騙自己。
「現在乖寶的心臟和妖丹都在你這,他的記憶也塵封其中,你如果願意,可以自己看看。」
應龍頓了頓:
「看看小啞巴、婁婁、十三。再看看樓畫那三百年是如何過的,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東荒遺蹟。有些事情並不似看起來那般簡單,你看過,就都明白了。」
雖然未經允許把秘密告訴別人有些不大好,但事已至此,應龍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有些東西一定要親眼看了才能理清始末,為了讓這兩人以後再沒隔閡,為了讓他家乖寶未來再不委屈,應龍覺得自己以後就算被乖寶暴揍也認了。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爺爺。
應龍的靈流探進妖丹中,解開了裡面的枷鎖。秦東意只覺得有股力量將自己拉入了某種畫卷中,眼前像是走馬燈一般飛過一段又一段故事。
還在腹中時被母親的簪子刺破胸膛、未睜眼時幾乎被掐斷了脖子時的窒息感。
他看見山林中嚎啕大哭又被母狼叼走的嬰孩,看見獨自流浪的孩子在山洞裡抱著稻草人發呆,看見遊手好閒的醉漢連哄帶騙,告訴那孩子,只要說一句謝謝,他就給他食物吃。
小孩艱難地學會了那兩個字,他得到的是一張發霉的餅。小孩吃下去,一個人在山洞中病了三天。
還有在晉城中被捨棄、又險些遭了烏鴉毒手的小啞巴,在撫川城的大街上被周午推到又惡言相向的婁婁,還有隔三差五被霸凌欺負的小雜役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