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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毒好癢也好痛,在那些絕望中,金犼也慢慢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想得到他。
金犼的意識逐漸消散。
恍惚間,他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他夢見自己重新回到了那個正午,他去到應龍身邊,跟他說:
「您好,在下金犼。」
他沒有殺掉麒麟,也沒有做後來那些事。
而他眼前那人,沖他笑了一下:
「你好啊。」
後來,那人的身影有了微妙的變化。
在一片強光中,金犼看見應龍變成了少年的模樣,正站在他一步開外的位置,冷冰冰地看著他。
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金犼抬手,想碰碰應龍,但在他即將碰到應龍衣角的那一刻,卻被那人後退一步,躲開了。
應龍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將金犼殘留的碎片絞殺,封印在了東荒最深處。
在被鎖鏈拖進地底前,金犼看見那人轉過身,一步一步遠離了他。
金犼被陰冷和黑暗吞噬了,就像當年,他孤身死在荒原中一般。
在意識消散的前一刻,他聽見一道稚嫩的聲音:
「應龍大人,我要怎樣才能站在你身邊呢?」
「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守護這世間,你就在我身邊。」
-
東荒上空,雲層中的雷聲愈發清晰。
一道溫潤的光流從封印金犼的結界中脫離,慢慢飄向了祭台的方向。
「乖寶,乖寶。」
應龍已經無法再凝成實體了,他湊在樓畫耳邊,輕聲喚著他。
其實一開始,應龍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小子。
這人讓他想起了金犼那傢伙,給他的感覺很不好,很難相信,這人的身上有著神獸的血脈,和他也算是同源。
但看了他的記憶之後,應龍又覺得,他跟金犼一點也不像。
雖然外人對於這傢伙的評價都很惡劣,說他害了很多人,但應龍卻清楚,他家乖寶傷害最多的其實是自己。
因為不想傷害別人,所以傷害自己,因為要留住重要的人,所以傷害自己。
支撐這一切的並不是他有多善良,甚至他大概根本沒有善良這種東西,但他一直記得,在他年幼的時候,有個人跟他說,婁婁,要做好人。
他常年被理智和本能割裂,在墮落的邊緣徘徊,但始終沒有徹底跌入深淵。
這孩子教會了應龍一件事。
原來,比生命更加純粹、能留存更久、不會被遺忘也不會腐蝕的東西,還有愛。
但乖寶不懂什麼叫愛,應龍只能努力讓他能稍微感受到一點點這種溫暖的東西。
大愛、小愛、親情、友情、愛情。
這些小小的東西凝聚在一起,才是這世間存在的、最珍貴的意義。
應龍沒什麼能為他做的,好在這份小小的禮物,他收下了。
現在,有人愛他了,那個蜷縮在雨幕里的孩子,再也不會孤單了。
「乖寶,永別了。」
小小的光點伏在樓畫耳邊,輕聲道出一句。
隨後,光點緩緩消散了,他融進了樓畫的身體,護住了他的心脈。
永別了。
另一邊,秦東意用清寒撐著身子,一步一步走回了祭台。
他眼裡的世界都是模糊的,耳邊也滿是紛亂的雜音,他看著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影,只想再靠他近一點。
但他還沒走出幾步,清寒劍便斷成了兩截,人也隨著這一下失去了支撐,摔倒在了地上。
天上悶雷滾滾,有雨滴落下來,砸在他眼前的地面,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
秦東意重新握緊了斷裂的清寒劍。
他艱難又緩慢地靠近那人,沾滿血跡的煙青衣擺鋪在地上,在地面留下一道血痕。
天上的雲層隱隱有光透出來,下一瞬,那光化成一道雷電,從雲層中直直劈落下來,落在了秦東意身上。
他猛地吐出口血來。
此時,躲在結界法器中的人在方才那巨大響動結束後,已經紛紛聚了過來。
他們看見雷雲聚在祭台上方,同時落下的除了電光,還有一層不知歸屬於誰的結界。
「那是……」霧青眸色漸深。
戊炎瞥了他一眼:
「雷劫。」
傳說,在有人得到神格認可之後,雷雲會聚在上空,落下八十一道雷劫,算作神對其繼承人的考驗。
這種東西,放眼古今千萬年,傳說中也就只有應龍和金犼、還有一些耳熟能詳的大人物受過。
戊炎握緊了拳:
「偏偏在這個時候……」
霧青望向雷劫結界中另一個人,一咬牙,邁步就要過去,卻被戊炎拉住了:
「你這小子,你以為那是什麼?那是他們兩個的雷劫,你進去送死的?」
-
樓畫做了個很長的夢,他像是被卷進了旋渦中,整個人都暈乎乎輕飄飄的。
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句,永別了。
永別什麼,誰要永別?
樓畫被這一句話瞬間喚醒,他努力從旋渦中掙扎出來,等到終於睜開眼睛,他看見無數向自己砸落的雨點。
那些雨滴冰冰涼涼的,從雲層落到他身上,弄濕了他的頭髮和衣服。
樓畫有些恍惚地看著天空,片刻,他目光微頓,突然瞥見自己上空的雲層似乎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