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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想法,大約是要秦東意在東荒遺蹟中徹底迷失自我,成為一個聽話的容器。
但他沒想到的是,三百年前,秦東意會用自己的命保十三無恙,更沒想到,十三又用自己的心臟,救活了秦東意,換了他清醒的意識。
那時,金犼第一次覺得,什麼人啊妖啊,這種亂七八糟的感情,真是麻煩透了。
他幾乎算到了所有事情,但唯一的變數,卻是那個出自他手的沒用的半妖。
現在又是因為他,讓事情陷入了最糟糕的情況。
嘖,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一把掐死才對。
祭台之上,光芒流轉。
金犼眸色略顯陰沉,他等著光芒中那人重生的模樣,等著再次看見他那雙如陽光般溫柔的眼瞳。
但事情又脫離了軌道。
光芒之後,那人還是和往日一般的淡漠模樣。
秦東意召出清寒,手挽劍花,青色火焰隨著劍尖舞動,只分出一絲靈流化作結界,護住了祭台邊緣倒在血泊中的那人。
「秦東意,不融合應龍餘下那半神識,你還是鬥不過本座的。」
金犼微微皺了眉。
「別聽他的。」
應龍在秦東意識海中提醒道:
「如果融合了我的意識,你就再也不是你了。」
秦東意應了一聲,再沒說多餘的話,提劍掠向金犼的方向。
兩種顏色的靈流交織碰撞,力量之強,竟引得天地都變了顏色。
「應龍!」
在一片青色火焰中,秦東意聽見了金犼的聲音:
「你看看這東荒,本座帶你重回萬年前的模樣。你的朋友,你的同族,本座都能幫你把他們救回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他們早就死了!!」
應龍的神識不全,所以從頭到尾,他的模樣和聲音都是十多歲的少年模樣,連出口的話都有些孩子氣:
「你就是個瘋子!你還不明白嗎,死了的東西永遠回不來!金犼,就像你一樣,你以為你死過一次後,還是原來的你嗎?我一直記得當初跟在我身後跑的那個小傢伙,但你以為,後來,我為什麼沒能認出你?」
這話讓金犼的動作有一瞬的遲疑。
也就是那時,秦東意尋見空隙,一劍刺向了他腰腹。
黑色的血液飛濺出來,但金犼並沒有在意。
他飛身退開,卻又聽應龍道:
「你可還記得我當年說過的話?!我說,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守護這世間就好,但你回頭看看,你又做了什麼!!」
應龍想起了往事,語氣里是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悲傷:
「你殺了我的同族,殺了我的朋友和後輩,你毀了東荒。這還不夠,我用本源之力護了人族和妖族近萬年,你睜開眼睛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像乖寶那樣的生命還有多少?他們活在無望的痛苦中,就為了有一天滿足你那可笑的願望嗎!」
「什麼叫我的願望!」
金犼似乎動了怒氣,一雙眼睛的眼白處逐漸漫上墨色:
「你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什麼?本座有能力殺了那些廢物,就有能力再還給你。本座毀了東荒,就能再造一個給你。」
金犼退開數步,忽地抬手,齒間發出一聲尖銳的哨音。
那哨音劃破天際,瞬息間,玉骨教的位置忽地出現數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向此地掠來。
其中領頭的是一身紅衣的畢方,她遠遠便瞧見地面上那一頭白色長髮的男子,瞳孔微縮。
她有些不敢看那人,落地後,只低頭問候一句:
「先……先祖。」
秦東意和應龍都沒有應聲。
應龍借著秦東意的眼睛,看向了那裡站著的那些人。
畢方、麒麟、朱雀……
那看起來都是熟悉的身影,但他們一個個都像是僵硬的木頭人,就站在那裡聽人擺布。
應龍幾乎不忍心再繼續看。
而對面的金犼卻還是難掩興奮語氣:
「你不是恨本座殺了他們嗎,現在本座把他們還給你,還差誰,給本座一點時間,本座都還給你。」
應龍只覺得跟這人已經沒了交流的必要。
他根本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也不懂他做的這些事究竟多麼荒唐可笑。
「他們已經死了。」
應龍看著對面那一張張熟悉的人臉,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畢方身上。
畢方眼裡還有清明,她不像是被完全控住的樣子。
應龍嘆了口氣:
「丫頭,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話嗎?」
「我說過,生死有命。逝去的生命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無論是我,還是你,亦或是他們。所以,不必執念。」
「先祖!跟我們一起不好嗎?我們還能回到當年的模樣,還……」
畢方有些急切地同應龍說道,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應龍打斷了。
「畢方,你看看麒麟。」
畢方看向了自己身邊的男人。
那人雖然還是原來的模樣,但眼裡已是一片麻木僵硬。
「你看看他,現在你送給他花,他還會嫌棄花的味道、還會一邊嫌棄一邊同你打鬧嗎?你叫他麒麟哥,他還會答應嗎?」
應龍嘆了口氣,雖然聲音稚嫩,但已然有了長輩的模樣:
「生命的延續有千萬種方式,但絕對不該踐踏在別的生命之上,用千萬人的血肉來鋪墊新生命的回歸,你不配,麒麟不配,我也不配。東荒沒有了,故人沒有了,但關於他們的故事和記憶依然存在,他們就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