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頁
虞裊見狀,拉扯了一下陸子都的衣裳,直白道:「先生,我父親要坐下說話同我說話。」
虞植被她理直氣壯的語氣,膽大包天的性子氣得夠嗆,只能連忙躬身對陸子都道:「微臣站著就是,站著就是。」
陸子都不坐床沿了,他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將位置床邊的位置讓給了虞植。
「你坐吧,替朕好好寬慰裊裊,省得她整日心思沉了,總愛想些不好的事。」
虞植職位不高,他很少能見到皇上,如今這般與皇上共處一室之事,還是第一次。
更何況,皇上對他女兒說話的語氣,比他這個做父親的還要關心溫柔,好似他與虞裊更親密一些,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反而像個外人。
虞植只好侷促的坐下了,虞阮卻還在跪在中央,她像是被人遺忘了一樣,陸子都沒叫起,她心裡縱然尷尬屈辱,但也萬不敢起。
虞裊捂著心口咳嗽兩聲,喘著氣道:「父親近日來可好?女兒身子不爭氣,無法在家侍奉,還請您見諒。」
虞植哪裡敢向平日那般,開口就是說教虞裊,他只能慈愛的笑笑:「你身體一向柔弱,只需你好好保重自己,為父就很欣慰了。」
他抬頭,少有的仔細端詳自己的女兒,見她一副精神不足的模樣,心裡止不住的嘆息:這人怕是快不成了。
虞植嘴裡卻慈愛的安慰她:「我瞧你這病也沒什麼的,承蒙皇上厚愛,又有醫術高明的御醫幫你看病,應該過一段時間,你就可以好全了。」
虞裊從袖子裡拿出帕子,軟軟的擦了擦眼角,淚水就流了下來。
她帶著哭腔搖搖頭:「父親無需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是不中用了。我只要想想,日後不能在父親身邊盡孝,也不能侍奉先生,還害得你們傷心,我心裡就愧疚……」
陸子都見虞裊真的哭了,一時間根本沒有忘了她是在假裝演戲,只覺得見到她的眼淚,心口就悶的慌。
他忙走到床邊,不顧虞植的神色,下意識心疼的輕哄起她來:「裊裊別哭了,你淚珠子一掉,我心裡就難受得緊。你可憐可憐你家先生吧,不然我也要與你一起哭鼻子了。」
虞裊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帕子上薑汁的刺激勁兒過去後,她再也哭不出來了。
虞裊暗暗瞪了陸子都一眼,正在煽情做戲呢,他這麼一說,她也沒辦法再來一遍了。
她只好做出一副疲倦到了極致,想笑卻無力笑的模樣:「那我不哭了,不然先生也要隨我哭了。」
陸子都又低聲哄他,虞植作為虞裊的親生父親,卻只能幹巴巴的坐在那裡,一句話也插不上。
他對自己女兒的聖寵深厚程度,終於有了直觀的了解。只是皇上的關心呵護太過,反倒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王保卿掃了一眼如坐針氈的虞植,心裡竟同他生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皇上和虞小姐卿卿我我起來就不停了,虞大人心裡也肯定彆扭得慌,像他一樣,覺得自己不應該待在這裡。
虞阮自來就擅長察言觀色,喜歡勾動那些男人的情緒。
所以虞植以為皇上疼愛虞裊,是師長對於小輩的憐惜疼愛,而她卻能分辨出,皇上看虞裊的眼神,根本就是男人鍾情於女人的眼神。
正因為如此,虞阮瞧著眼前的場景,心裡才越發湧起了對虞裊的不甘和嫉恨。
老天爺何其不公?分明都是虞植的女兒,卻讓虞裊有了比她好的出身,有了比她更美的容貌,還讓她得了自己求而不得的男人的寵愛。
虞阮越想越覺得難受,她看著虞裊的眼神,一時沒有完全收斂住。
陸子都看了一眼,厭惡的皺了皺眉,不耐煩的打發虞植和虞阮兩人。
「今日瞧也瞧了,裊裊很累了,王御醫說她不宜多思多慮,所以虞大人若想再看她,就改日再來罷。」
虞植本來還想接了虞裊回去,好好勸勸她,讓她最後在皇上跟前,提一提他的職位。但是經過方才皇上的一番警告,以及看到皇上對虞裊的倍加愛護的模樣後,他也不敢造次了。
虞植只能帶著跪在一旁的虞阮告退,他快要走出門時,聽到皇上道:「虞大人家的二小姐,規矩和德行俱未修好。虞大人回家之後,替她請個女先生好好教教吧。」
虞植低頭後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虞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應下了。
等他們走了,陸子都才靠在了虞裊身上嘆氣:「你父親的官也做到頭了,他在戶部只想著汲汲營營。這一段時間那些富戶小官,送給他什麼他就要什麼,我若是不管他,便不必做這皇帝了。」
虞裊坐起身,將手搭在陸子都的手上,柔聲道:「你無需顧及我,他既然觸犯了國法,那該如何辦,就如何辦。你今日也看到了,到了剛才那樣的情形,我看著都快沒了,他對我也全無一點心疼愧疚之心。」
虞裊哽咽了一下,埋頭到陸子都懷裡,悶聲道:「我與他的父女緣,也就到此為止了。」
母親去後,她亦渴望過父親的關心疼愛,可是一年一年的總也等不到,每時每刻父親的行為都在消磨著她的感情。
人的感情是最經不起時光考驗和消磨的,消磨的時間一長,感情就冷了。
如今這段父女關係要斷了,虞裊並非全然的不難過,只是因為失望聚集得多了,縱使難過,她也只會掉這最後一次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