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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煩。
謝翼不耐地轉過眼神,用餘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坐在桌角的小丫頭。
枝枝木著一張臉默默扒飯,臉色面無表情,似乎沒感受到桌上這熱火朝天的動靜似的,全程置身事外。
謝翼更煩了。
他放下酒杯,微不可察地打了個酒嗝,臉色漸漸變得醉眼迷濛起來。
林氏隨意往他這裡掃了一眼,突然看到他這副醉醺醺的模樣,嚇了一跳:「你這孩子,喝這麼多幹什麼呀,都醉成這樣了。」
她說著趕緊催促道:「快別喝了,進屋休息去。」
她看著謝翼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轉身時還踉蹌了一下,林氏連連皺眉:「真是醉得不輕。」
她見狀打算上前攙扶一把謝翼,謝翼卻醉醺醺道:「娘你腿腳不好,讓……枝枝扶我進去吧。」
林氏一愣,動作僵了一下,回頭看一眼枝枝。
「好吧,枝枝扶你哥進去休息。」
枝枝整個人游離在宴席之外,聽見這句話像是才回過了神,默默放下手裡的碗筷,小跑著上去扶在謝翼的腋下。
少年的身體緊貼著她,滿身的醉意襲來,兩人就這麼攙扶著進了屋。
屋外的宴席之上,賓客並沒有感到奇怪,反而還笑著同林氏嘮嗑道:「謝公子這是春風得意,貪杯了些也是難免的。」
「謝公子也是孝順,心疼您腿腳不好。」
「謝公子同謝姑娘的兄妹感情真好。」
*
屋內,枝枝緊緊扶著謝翼的胳膊,一步一步挪到了塌前,然後打算將他直接扔在床上。
可少年的身體重量卻突然加重,一下子傾在她身上,枝枝沒站穩承受住,兩人同時跌倒在床榻之上。
撲通、撲通、撲通。
室外的宴席喧鬧,室內的靜謐一片,枝枝甚至都能聽見自己加快的心跳聲,她睜大眼眸,看著謝翼的面容放大般的出現在她眼前。
謝翼的身子緊壓在上,她覺得呼吸都被困得艱難了些,胸口不住地起伏著,蹙眉眼看眼前距離極近的人,她都能清楚地看到他薄如蟬翼的眼睫,和深邃映著她的瞳眸。
謝翼的目光緊緊定固住她,眼裡幽深不見底,喝過酒的嗓子啞得低迷:「……你方才為什麼不說話?」
「說……說什麼?」枝枝蹙眉迷茫,猜測道:「恭賀你高中?」
「不是這個。」謝翼面色陰沉,目光狠狠地盯著她:「方才柳家人魏家人在外面聊得那麼熱鬧,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他幽暗的眼眸之中閃著異樣的光,枝枝輕輕顫慄,察覺到似乎有什麼事情朝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去了。她用力撐身而起,將禁錮住她的少年推開,皺眉道:「你喝多了謝翼。」
連聲哥哥都沒敢叫,枝枝從床上起身便跑了出去,慌亂得像是身後有人追趕似的。
室內恢復了平靜,謝翼翻身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承塵,面色醉紅褪去,眸中一片清明。
*
這日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枝枝避免再想起他那日的異樣之舉,只當他是喝醉了沒意識,而謝翼也不再多言什麼。
直到幾日後,謝家突然出現兩位不速之客。
穿著青灰粗布衣衫的婦人和頭戴錐帽的女子上門,林氏這才認出來,這是她多年未見的弟媳馮氏和侄女楚楚。
林家遠居淮南,兩家人有十多年都未曾相見了,林氏雖然不知她們這次前來所為何事,卻也熱切地招待了她們。
馮氏一進來就看見謝翼,跟林氏止不住地讚嘆著:「這就是咱們阿翼吧,都長這麼大了,上一次見還是五六歲的時候呢……」
「聽說阿翼現在有出息了,鄉試還中了一個……那什麼……」馮氏是粗人,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回頭看女兒楚楚。
林楚楚連忙接著說下去,聲音輕輕柔柔的:「聽說表哥高中解元,我和娘這次前來,是特意給姑母和表哥親自賀喜的。」
林氏聞言愣了一下,有些摸不清她們的意思,兩家人相距千里,十多年都沒什麼來往了,這突如其來恭賀高中,看起來不太正常。
林氏笑了笑:「嗐,這也沒什麼,都是一家人,什麼賀喜不賀喜,你們大老遠來一趟也怪麻煩的。」
「哎不麻煩不麻煩。」馮氏連連道,而後推了自己女兒一下,試探地問謝翼:「阿翼還記得楚楚不?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呢。」
閒坐在一邊的謝翼突然被問及,這才抬了眼眸,看向坐在自己下方的兩個女子,馮氏是他的舅母,可自從謝翼記事起就沒怎麼見過她了,對她並沒有什麼親近的感情。
至於這個表妹林楚楚麼……謝翼勾著唇輕笑了笑,他就更沒印象了。
兩個從不聯繫的遠房親戚突然千里而來,還佯裝得這麼親熱,一看就知道葫蘆里沒賣什麼好藥。
可眼前的林楚楚還裝作一副情意深重的樣子,嬌嬌怯怯地對他喚了一聲「表哥」。
說實話,林楚楚也是鄉下人出身,容貌並不出眾,氣質也不夠出塵,五官普普通通,一張臉毫無記憶點,她這猶嬌似怯的一句「表哥」,半分吸引力也無。
謝翼更是厭煩女子這般惺惺作態,當即拉下了臉,冷冷地撇過頭去。
「不記得。」
謝翼的冷言冷語讓林楚楚的笑容當場僵在了臉上,她緊捏著衣角,慌張地回頭望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