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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到這個偏遠的東吳縣上開始,就註定了是這個縣裡最尊貴的人,其他人無論是衙門裡的官,還是貴圈的夫人小姐,亦或是縣上的平民百姓,都對她尊崇不已,從不敢得罪她,對她的話唯命是從。
時間久了,郡主自然覺得無趣。
她偶爾也會故意做錯一些事,想考驗考驗旁人,卻從無一人敢說出來,全部都將錯誤攬到自己身上,生怕一個不對就讓郡主惱怒了。
這些年來,敢於直面郡主說出真話的,枝枝還是第一個人。
端成郡主讚賞地看著枝枝,這個姑娘她從第一眼看到就覺得眼熟,她就知道她跟縣裡的旁人絕不一樣,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呃……」聽著郡主的解釋,枝枝有些無法理解,有權勢的人就這麼喜歡玩弄別人的心思嗎?
可是下一刻,郡主的話就讓她欣喜起來了——
「你的衣裳和人都讓我很滿意,我決定將府中下人這一季的衣服交給你們鋪子來制了。」
*
枝枝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拿下了郡主府下人製衣的單子,這些日子的勞累也鬆緩了下來,不由得心情也輕快了些,晚飯的時候嘴裡還在哼著調子。
林氏好笑地看著她,「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枝枝正想把要給郡主府下人做衣裳的事情告訴林姨,偏頭卻看到了謝翼瞥過來的冰冷眼神,那目光里似乎含著箭,好像控訴著她什麼。
枝枝完全不知道自己對沈之恆泄露出去的事情已經被謝翼知道,更不明白謝翼這眼神是什麼意思,她眨了眨眼睛,把口中的話咽了回去,打算明天去鋪子裡了再跟林姨說。
謝翼看她這一臉無辜的模樣,心裡更是來氣,這丫頭可真是沒心沒肺,吃他家裡的住他家裡的,轉頭就跟別的「男人」好上了,還一口氣把他的喜好也泄露出去。
謝翼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也懶得搭理她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降至冰點,枝枝一頭霧水,他這是又怎麼了,暴脾氣又犯了,怎麼什麼都沒說就惹著他了?
謝翼這樣忽晴忽雨的脾氣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枝枝也沒多想了。許是因為近日太勞累,事情告一段落後心裡那根弦也鬆開了,渾身便有些輕飄飄的,她打算吃過飯後就回房歇息。
謝翼吃過飯也兀自回房了,枝枝的做法總是讓他心裡不舒服,他打算好好冷落這丫頭些時日。他快要秋闈了,這段日子都在挑燈夜讀。
一直到了晚間,屋裡屋外都是安安靜靜的,一般這個時候,林氏和枝枝也都收拾好快要就寢了。
可是這會兒,他忽然聽到他娘在屋外的驚慌聲音,「枝枝怎麼了?」
謝翼心中一動,手裡的書本又翻過一頁,定是那丫頭又闖了什麼禍吧,老是笨手笨腳的。
它臉上的表情分毫未變,耳朵卻豎了起來,仔細聆聽著屋外的動靜。
可片刻後,沒有聽到小姑娘熟悉的聲音響起,反而是林氏又慌了一聲:「身上好燙,怎麼燒得這麼厲害?」
發燒了?
謝翼這下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往外面走去,林氏在枝枝的屋子裡,小姑娘此時正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素淨的小臉染上潮紅,蒼白的嘴唇緊緊閉著,看起來十分難受的模樣。
林氏摸著她的額頭,看見謝翼進來,忙道:「枝枝發熱得這麼厲害,怕是病得不輕。」
謝翼看著小姑娘虛弱的面容,心裡慌了那麼一下,可還是冷著面暗罵了一句該,誰讓她跟沈之恆那貨跑出去的。
頓了頓,終究還是不放心,他安慰母親,「娘你別著急,我去巷子口請衛郎中過來。」
謝翼很快就去榕溪巷子口請來了衛郎中,衛郎中如今已經年逾古稀,大晚上給他老人家叫過來,也是費了好一番力氣。
衛郎中趕來之後,林氏卻又撐不住了,她近日本就忙亂,今晚這麼一著急,多年的腿疾又犯了,小腿和膝蓋是鑽心的疼,站都站不住。
謝翼是知道母親腿疾的厲害的,當下就讓母親趕緊回屋歇息,「枝枝這邊放心吧,我看著呢。」
枝枝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只感覺有人在自己床頭走來走去,有細碎的聲音在屋裡響起,她聽不真切。
片刻後醒來,枝枝看見床前站著個白鬍子老人,是榕溪巷子的衛郎中,她認得的。
謝翼就站在後面,看著衛郎中從藥箱裡取出他的針灸囊,打開來后里頭的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光。
枝枝燒紅的眼睛清明了些,含懼低問:「這……這是要做什麼?」
「沒事,」謝翼安慰她:「你感染了風寒,幸好不算燒得不算嚴重,衛郎中給你穴脈上扎兩針就好了。」
枝枝看著那銀光閃閃的細針,忍不住瑟縮了兩下,躲在被子裡只露出兩隻害怕的眼睛,「可以……不要嗎?」
「不行。」謝翼拒絕得很乾脆。
她的病也多半是因為最近累著了,衛郎中用針灸給她疏通下筋脈,會恢復得快些。
枝枝卻紅了眼,瑟瑟發抖地看著自己裸|露出來的皓白細腕,和即將穿透骨肉的銀針,嘴裡忍不住輕哼出聲:「會……疼啊。」
「不疼的小姑娘,一會就好了。」衛郎中也開始安慰她。
可那尖細的銀針戳在身上哪會沒有皮肉之痛,她又燒得頭腦昏沉,酸澀的情緒一上來,眼淚就開始止不住,「嗚嗚嗚肯定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