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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金喆瞪著眼睛看了幾遍,心裡不住砰砰跳,她作為大雍子民,自然對這個東西毫不陌生,這是當朝帝王裴氏家徽,狻猊睥睨!
只聽隆德海朗聲肅穆道:「路氏女跪聽口諭:朕聞爾擅造金銀器,現有一物,亟待用之,限三日之內鑄成,事畢交還隆卿,欽此!」
路金喆早在隆德海開口時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此刻手裡還壓著那捲狻猊睥睨圖模具圖,這直不愣登的口諭在她腦子裡轉了兩圈,方才轉過味來——陛下是讓她打造這枚金印?
這是什麼掉腦袋的事兒?
路金喆張口結舌,正想要打退堂鼓,卻聽原本慈眉善目的隆大人冷下了聲音:「小丫頭,聖旨違抗不得,趕緊接旨罷。另有一則,這件事極為緊要,若有一星半點兒差池,何止累及父母,就連九族也誅得!」
路金喆咽了咽嗓子,心說他們姓裴的怎麼動不動就要誅人九族,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跪下接旨。
……
路金喆從隆德海這裡接了口諭,得了皇帝陛下吩咐她的任務,仍舊有些魂不守舍。
半晌,她大著膽子,問道:「隆大人,我想問問,上回同我一起進宮覲見的薛氏,她現如今可好?」
倒是個有情義的孩子,隆德海看了她一眼,「路姑娘,往後再遇見聖駕前隨扈的人,若無深交,切不可胡亂打聽與自己不相干的事……不過,她很好。」
路金喆知道自己這是愈矩了,忙欠了欠身,不安的心稍定,知道阿蠻無礙,這也算近日裡難得一見的好事。
臨出門時,隆德海不免又耳提面命一回:「今日我來這一趟,回頭不論誰問起,你都可以說是太常寺衣冠署拿你為薛姑娘做的鳳冠登記造冊,切不可多提一句別的,可知曉?」
路金喆忙點頭:「省得。我定是做的漂漂亮亮的,這輩子光耀門楣我是不可能了,但累及宗族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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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到亥時三刻,路金喆才惺忪著眼睛坐馬車回家。
柜上有人找的事情瞞不過家裡人,面對父母兄姊切切相問,她都按著隆德海教的說辭回稟,本來想著要搪塞好久,沒想到他們一聽是因為送那金冠給衣冠署登記,便都瞭然點頭,不再疑慮。
路老爹咂摸了嘴巴:「薛姑娘進宮了,我近日四處聽人說是薛州牧使了個法子將自家千金小姐送進宮裡,倒也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劉氏在旁,聽了撫胸長嘆:「薛大人到底是官身,姑娘送進宮,上玉牒當娘娘,光宗耀祖,跟選御女可不一樣!只是可憐渝州王家,兩個孩子原本已經議了婚嫁的……」
連一貫心無雜念的路金蝶都眉頭輕蹙,低聲詢問金喆,阿蠻無礙罷?
路金喆沒想到如今浣州城裡的流言已經演變到了這地步,張口結舌想解釋,又發覺事情已經到了百口莫辯的情景,只得吶吶的點頭,道無礙。
路金麒在書房裡四下亂轉,腳下的地磚都叫他磨出火星了,在路老爹發怒前,他悍然道:「不行,得把蝶姐兒喆喆兩個送到鄉下去!這麼耗著,難倒要等採選天使下詔書嚒?」
他一語驚醒眾人,劉氏忙道:「對對對,得把兩個姑娘送出去……但是只她們兩個小孩子出去,底下看顧的萬一有什麼疏漏,釀成大禍可怎生是好?」
全家都看著路老爹,等他拿主意。
半晌,書房裡篤篤篤傳來拐杖落地的聲音,小丫鬟拉起門帘,眾人起身。
「祖母……」
老太太往堂中一坐,發下言來:「全家都回山南村,上回麒哥兒不是說等過了八月節,帶咱們全家人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逛逛去嚒,正好了,回鄉下老宅,關起門來自在。」
「母親說的正是。」
「全家都回,極好極好。」
……
唯有路金喆心裡忐忑不安,不由說道:「祖母,父親,須得寬限我幾日,阿蠻的鳳冠尚未做好,那宮裡的……太常寺衣冠署肯定要拿我是問!」
路老爹一聽,也是這個道理:「你那也是皇差,耽誤不得。罷了,麒哥兒先打發幾個小廝將老宅整飭修葺,等金喆那冠做好了,咱們全家即動身!」
如此這般,便商議定了,至於路金喆往後日記如何夜以繼日的忙碌在銀笙記小工坊,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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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路金喆終於提心弔膽完成了敬德皇帝交代下的差事,將那要人命的物件囫圇個打出來了,雖然不是惟妙惟肖,但七八分像還是有的。
將此物交給隆德海的時候,她還驚惶不安地追問:「隆大人,這萬一事發了,不會真誅我九族罷?」
她雖不知道「事」是什麼事,但那麼多畫本子也不是全然白看的,夜裡輾轉之際,也猜想過諸多可能。
隆德海打量著這個年歲尚且不足及笄的小丫頭,寬和的笑了:「姑娘不必擔心,您只要保證三緘其口,便不會禍及族人。這玩意兒啊,」他捧著這木匣子,道:「只是預備著罷了,興許,且用不上呢!」
他這話裡有話,依著路金喆的腦子,全然參不透的,她吶吶的點頭,送走了隆德海。
初一那天下了大雨,不好動身,等過兩日天氣轉好,路老爹便急不可耐地帶著全家,前往城外山南村避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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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州城外三十里,坐落著山南、潯北等幾個大村落。村村之間,山路迂迴,若沒有嚮導,外人很難從層層山林中走出去,也很難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