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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罷,我就說罷!」
只有裴宛一頭霧水:「什麼燈籠?」
劉慶柳兒囁喏兩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原本只是隨口問問,見他們倆那模樣,就知道有內情,不需怎麼說話,只看了一眼劉慶。
劉慶立刻便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那燈籠罩子罩著的,是路姑娘很重要的……燈。」
燈?
裴宛蹙眉,想了一會兒,忽然心裡划過什麼,他倏地看向柳兒。
柳兒激靈一下,咽了咽嗓子,撓了撓頭:「就是路姑娘在京師護國寺給您請的長明燈啊……噯唷,殿下,這種事您怎麼好讓我們說出來啊,你該自己去問一問,看一看,自己發現啊……」
劉慶從旁,暗暗點頭。
「她還真請了一盞燈?」
「是啊,在彌臘那陣子,路姑娘每天都親自上燈油呢,還沒事兒就去擦拭。我聽小燕兒說,來的時候,那也是千般看顧,真真兒的沒叫燈滅過一回!」
裴宛聽罷,沉沉吐出一口氣,臉上陰晴不定。
柳兒拐了拐劉慶,悄聲道:「為啥又生氣了?」
劉慶搖搖頭,亦悄聲道:「我也不知道,有人供燈是好事啊?」
大家圍坐,他們倆的悄聲跟對耳說沒甚區別,裴宛揮揮手,心煩,讓他們退下。
喝了個水飽,吃了個肚圓,劉慶與柳兒你推我搡退下了。
臨走,柳兒還不忘拿上自己的雪帽,看到帽子,又想起路金喆,不免替她冒死辯白:「殿下,為你供燈的也不單單只有她,這又不是什麼犯忌諱的事兒,那相國寺里本身就為您燃著長明燈,還是主持親自添燈油呢!」
劉慶拉了她一把,示意她閉嘴。瞧殿下那臉色,反而更白了,顯然氣得更狠。
……
「殿下貴為青宮之主,民女一介罪人之女,實在拿不出什麼上得台盤的謝禮,前日在護國寺里求了一盞長明燈,民女發願往後餘生日日照料,為殿下磕頭祈福……」
她果然一日也沒有忘記那天說的話。
訣別的話。
……
「嘭!」裴宛拍在桌案上,震落兩朵橘子皮。
他氣騰騰站起來,走到門邊上,又想起什麼,回到屋裡撈起兩樣東西,又怒氣沖沖推門而去!
第79章
古雅後晌的太陽最和煦。
麒哥兒去請夥計們吃酒, 小燕兒在院子裡洗洗曬曬,兩處都用不著她,路金喆便一個人, 往木屋外頭白樺林邊漫步。
馬上要入冬了, 草甸已泛黃, 堆滿枯葉,側耳細聽,數不清的鳥雀在林間鳴叫, 唯有白樺靜默無聲, 抖擻著一身金甲。
……
斜陽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 這裡空曠無人,百無聊賴, 拿影子比量身旁的樹, 看能不能長得比樹還高。
不大一會兒,地上多出了個四腳猛獸的影兒來,虎頭豹尾,咪咪叫著。
路金喆摸了摸荷包, 正好有一塊早上放進去的奶酪,掰碎了托在手帕上, 小貓兒便嗚嗚地吃。
這是一隻還不大的三色貓, 前段時日她尚在古雅時, 常來家裡要吃要喝,後來她去了彌臘,也沒留心管,如今回來, 小東西竟還活著, 仍舊準時準點來討飯。
眼下同她混熟了, 還學會了跟腳。
這貓兒生的黃背白肚皮,唯有腦袋上染了幾點墨色,配上嘴角一圈黃,活似偷吃雞子沒擦嘴又掉進鍋台里似的!
一人一貓兒正自得其樂,忽聽一陣「噠噠」的馬蹄疾馳聲,很快,地上便顯出一個龐然大物的影子,小貓兒「騰」的一下跑走了,路金喆起身回頭。
前頭一匹渾身遍無雜色的黑駿疾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士穿著金色的長袍,風將他的袖子吹得鼓起來,因逆著光,只能模模糊糊看見那一弧俊逸的輪廓。
……
少女靜靜佇立,並未挪動一分。
她的絳色狐肷斗篷,在茫茫曠野中,有一種瑰麗的明艷。
烏金驄疾馳而來,因主人並未勒韁繩而減慢一點兒腳步,堪堪行到跟前時,才高高揚起脖子,朝天打了個響鼻。
少年騎在高高馬背上,隨著馬兒踢踏著腳步,老爺兒照出兩人拉長的影子。
……
金喆打量著他,不免擔憂,道:「怎麼還騎馬來呢?前日受的傷可大安了?」
裴宛瞥了她一眼,翻身下馬,快步走來。
白樺深處,漫天漫地的金色里,她才看清了他穿的其實是一套絳色常服,只是外頭裹著輕薄的金紗。
風輕輕柔柔拂著他的衣衫,金色與紅色交織纏綿,恍惚之中,金喆覺得眼下這場景好不真實,又好像在夢裡曾見過似的。
英俊長眉輕斂,秀致的唇緊緊抿著,任誰看了,都不免覺察眼前這位太子殿下心裡不定忍耐著怎樣的火兒。只是她又不是罪魁,只因一句「大安」便給臉子?
路金喆兀自忿忿,只想高聲理論過去,可惜,她現下心上恍恍惚惚,尤其是對上他的眼睛,那雙烏潼潼的眼眸里,她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忙撇下頭,竟不太敢看了。
不料卻聽頭頂上傳來一句沉沉的三個字:「無礙了。」
喔,這是答那句問安呢,路金喆滿心裡那些忿忿,便騰地一下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那就好,我還惦記來著……我是說,惦記你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