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
「冰糖葫蘆哎,冰糖多呀哎!」
「熱乎乎的烤白薯呃!」
「客官,餃子來一碗?」
……
「姐,有吹糖人!」
從前路金喆只吃過糖畫,還沒見過真吹糖人的,當下站在老翁攤子上不走了,金蝶無法,知道她並不是愛吃糖飴,只是愛看吹畫手藝,索性陪著她站看。
買了糖人,隨著人流來到彌臘商販攤子前。
打眼一瞧,這裡賣的多是獸皮獸角,還有一些獸骨寶石做的首飾,看得人眼花繚亂,金蝶不喜這些生猛野獸做的玩意,金喆倒是挑了一塊皮子,打算給爹爹和麒哥兒做兩對護膝。
吃也吃了,買也買了,後晌盡興回家,路上金喆還嘀咕:「這些彌臘商人長得真奇怪,一色兒的塌鼻樑紅面龐,一點都不好看相!」
金蝶蹙眉:「怎可如此背後論人相貌?」
金喆撓頭:「又沒旁人,咱們倆說說嚒,你不覺得奇怪?彌臘人長得高鼻深目,都很好看的,哪裡是那個樣子!」
金蝶笑睇著她,「你還見過彌臘人,怎知他們都長得好看?」
金喆噯唷一聲,心說何止我見過,連你也見過呢!可惜這話沒法說。
正想著,馬車嘶鳴一聲,車夫隔著門帘說著什麼話,聽著約莫是有什麼人擋路。
路金喆掀開車簾往外看,倏地心裡一咚。
*
兆尹胡同口有一棵老槐,冬天裡葉子掉光了,唯有華蓋似的枝丫張牙舞爪仿佛要長到天際,樹底下一溜平展的大石,閒坐著幾位下棋的白首老翁,間或有三五個孩童斜里衝出來玩鬧。
這是尋常的光景,今時不同的是,槐樹底下還來了新的客人。
兩匹神清骨俊的馬兒停在胡同口,牽馬的是一位高個青年,高鼻深目,一雙琥珀貓眼逗得孩子們拍手驚呼;他身側站著一位少年,瘦長身量,穿一件蜜合色袍衫,很是縱容地不說話。
只是,他單單站在那裡,就已經將這飽含人間煙火氣的民宅胡同襯得貴氣十足了。
金蝶見金喆僵住不動,也悄悄掀開車簾一角,見是當日在浣州妹妹救的那兩位年輕武官,沉吟一會兒,便叫停車。
擋路的孩子們散了,她們在胡同口下車。
金蝶目光從他們身上極快地瞥過去,為首那位少年神色極淡,倒是他身邊高個青年,笑著擺了擺手,她倏地低下頭,沒由來想起先剛金喆說的那句「長得好看」。
金蝶並沒有多說什麼,只囑咐妹妹一句別走遠,便逕自穿過胡同,進了家門。
檀瀧忽然咳了兩聲,道:「主子,我把馬牽到外頭去。」
說著,也不等裴宛示下,直接牽了馬就走,還把那個在胡同口守著的路家家丁一併拽走。
路金喆有點呆的杵著,她還沒從見到裴宛這件事上回神。
裴宛走了過來,一雙清俊的眼睛裡都是少女的倒影,他就這麼看著她,忽的指指自己面頰。
嗯?
路金喆一頭霧水,指著臉做什麼?
裴宛見她實在是呆,暗笑了一回,肅著臉,再上前一步,抬手往她臉頰上一刮。
路金喆臉騰地一下紅了,尤其是裴宛捻著一片薄薄的糖飴渣遞到她眼前的時候,真想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笑什麼!」路金喆橫他一眼,拍落那隻惱人的手。
裴宛背過手,扭身往街上走去,路金喆揉揉臉,想了想,還是吧嗒吧嗒跟上去。
街市上人馬稠密,也有零星的年輕男女出行,他們混在其中並不顯得突兀。
……
*
暮色四沉,金烏西墜,染出一片絢爛的霞。
兆尹胡同緊鄰皇城,此刻正愈城門關閉之際,街邊排著一溜兒青氈官轎,不時有下值的官員騎著快馬出城,裴宛側身把金喆擋在路裡面,卻見她不知因何緣故,忽的笑了一下。
「怎麼了?」
「我忽然想起來,剛來浣州時遇見一個賣糖人的老婆婆,她兒子是做莊宅行的,一個勁兒鼓動我們租外城的房子,還說好些外省來京的大人們都住在城外,一大早騎馬上值,我沒見過那盛況,還稀奇來著呢!」
裴宛一聽,竟心有靈犀一般很快明白她這稀奇古怪的笑點是發自哪裡,不由道:「這也不值什麼,每月朔望兩日國政殿都開朝會,凡在京九品以上官員都要朝見皇帝,烏泱泱上千人。卯時鴻臚寺唱音,寅時百官就要排隊,那會兒好些大人神還沒醒,到了金台底下都還有打哈欠的。」
路金喆一想那場面,睜大眼睛:「難倒不怕掉腦袋嚒?」
「腦袋沒那麼容易掉,入班時鳴鞭一響,什麼瞌睡蟲都嚇跑了!」
……
他們一面說,一面沿街慢慢踱步。
裴宛帶著她,不知道走到哪條街,霎時視野一擴,入眼是一條連天長街,兩邊各色店鋪幌子飄搖招展,滿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路金喆自打一入京師,還沒怎麼細逛過,因此立即便迷了眼,這看看,那摸摸,一肚子煩憂心事拋卻大半。
這裡俗稱天子腳下,不管是賣家還是看客,都比別的地兒張揚氣派,卻俱有一副擅瞧人的眼睛,都看出這少年非富即貴,便哄著那小丫頭一攤一攤看過。
路金喆看得多,買的少,半條街逛下來只買了兩套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