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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娘子問她:「這冠也是個細緻功夫活,且得做一陣子,你有章程沒?先做什麼?」
路金喆想了想:「拉一張金片子,把零碎綴飾打了——就先鏨小金花罷,我找找手感。」
「成,那倒用不了多少金子,剪一角子就行。」
打金都是力氣活,從熔煉到灌胚再到打成金葉,何止千錘百鍊,謝娘子挽起手臂,忙活一晌午,路金圍著她身邊滴滴轉打支應,腳不沾地,累出一鼻子細汗。
第21章
到了晌午飯點,小燕兒托人給柜上送她的食盒,掀開一看,四樣時蔬小炒,一碗八寶糯米飯,一碗火腿銀芽湯,一碟干蒸糟鴨脯。
路金喆便邀請謝娘子同吃,謝娘子到底敬她是府上千金,連忙推辭。
路金喆在外頭倒同她哥一樣,很有些灑脫的派頭,「我這侍女最得我心,我一個人哪吃得下這許多?況且我一貫不吃鴨子,這必定是她孝敬我師傅的。」
謝娘子便入席,特特開了一壺梅子酒來配鴨子吃。
路金喆也討了一盅,梗著脖子咽下去,真爽口!
吃過了飯,謝娘子的活計更繁重,純粹是力氣活,她嫌金喆幫不上忙,拿出現成的幾張金片子把她趕去前面練鏨花。
於是路金喆便頂替了小五,坐到靠門口的鏨刻台前。
這裡人來人往,主顧們瞧她伶仃個子,眉清目秀,不像是做這苦活計的,卻見她手起錘落,手底下從尖到粗的各式刻刀不停轉換,沒承想竟是個手藝嫻熟的大師傅,紛紛駐足觀看,嘖嘖稱奇。
人一多,路金喆就怕手裡活計砸了惹人笑話,唇緊緊抿著,聚精凝神,漸漸地找到了手感,時光飛逝察覺不出。
正忙著,柜上過來一個人,把手肘都杵到案子上,捧著臉看的認真。
路金喆又不是瞎子,頭也不抬:「挪挪,擋我亮了。」
白果兒嬉笑一聲,轉到她旁邊坐下,一股藥香襲人。
路金喆就是聞著她身上這股子藥味,才頭也不抬就把她認出的。
她手裡這枚小花才剛有個花的樣子,拿瑪瑙刀簡單拋光,把它往白果兒頭上一按。
白果兒今天出門仍舊做大夫打扮,卻沒帶帽,只束了冠,戴上一朵簪花很有些奇異的美感。
白果兒頭僵著,都不敢動,著急的問:「好看麽?」
「好看,送你了,拿去玩。」
白果兒摸摸鬢角,把那枚小花樹從頭上摘下,捧在手裡端詳:「真漂亮……這是阿蠻的鳳冠上的?」
路金喆搖搖頭:「這是我練手感的,回頭正經打了栽在帽子上,栽六樹,後頭還得往花瓣兒上掐花蕊。」
「那我這枚也要花蕊。」
路金喆笑笑:「那你得等等,得熬點兒熬白芨,再掐上花蕊。」
白果兒虛拍拍她肩膀,道:「不忙不忙。」
兩個俏麗少年郎並排坐在大堂里,竊竊私語,一個手裡動作麻利,一個以手支頤歪著頭,稱的這滿室金銀器都失色不少,但買客卻越發多了。
她們還在絮絮說話。
路金喆問白果兒 :「你怎麼有空路過這兒?可真湊巧,我今兒在柜上。」
「什麼湊巧,我去你家找你,是小燕兒說你今天在這裡打金。」
路金喆疑惑地看著她。白果兒性子沉靜,幾乎不怎麼愛串門,往常都是自己硬攛掇著她出去玩。
白果兒俯身,悄悄地道:「前兩天夜裡,小燕兒和一個大高個來藥房上抓藥,我瞧著她行事沒頭沒腦,那大個兒又跋扈的很,恐她吃虧,給過她一包藥。」
路金喆聽明白了,忙示意她噤聲,道:「這事兒過去了,還得謝謝你那包藥,藥包紙叫我燒乾淨了,這件事也就咱們三個知道,不提了。」
白果兒瞧她臉上帶著鄭重,心裡打了個突:「喆喆,要緊的不是並不是那包蒙汗藥,又吃不死人。是那大個兒拿的那個方子,你可知道叫什麼?」
路金喆搖頭,她上哪兒知道去。
白果兒道:「那方子是治心疾的,用藥並不常見,但我眼熟,後來我問爺爺,他說這是『四海方』,所需用藥都是四海奇珍,所以有了這個諢名。」
路金喆睜大了眼,不自覺咽了咽嗓子,白老爺子竟然知道那方……
「爺爺問我方子從哪裡得來。」
路金喆忙道:「你怎麼說?」
「我瞧爺爺臉色很鄭重,就撒了個慌,說是一個婦人領著孩子過來照方抓藥,誰想到爺爺紅了眼圈,急急的問我那婦人什麼樣貌。我胡亂說的,哪裡想到竟說中了內情。我才知道這方子原就是爺爺年輕的時候下過的,就是為一位宮女子。」
宮女子?
路金喆心裡打了個突,回想起那晚裴宛病症發作駭人的模樣,有心替他問出一二來,便道:「我約莫記得白家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做過太醫院裡的院正,這麼多年仍舊有人吃這方,可見方子流落民間,這麼多年過去,老爺子醫術進益,有沒有更好的法子治這症候?」
她話里有心留了個錯,白果兒原本就不在意,自然聽不出來,只是搖搖頭:「這個我爺爺沒說,我瞧他神思恍惚,哪裡還敢再問呢。就是擔心你,吃那藥的別不是壞人罷?所以特特覷了空,打算過府問問你。」
裴宛倒不是壞人,路金喆很感激白果兒前來告知,「謝謝你特特過來關照我,吃這方的是我一位新交的朋友,他確實年紀不大。可見你這『亂說』湊巧說到了到了點上。要是老爺子日後提起這方子,不管是什麼,還請你告知我一二,他病症發作的急,忒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