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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金麒胸口起伏很大,長呼了一口氣,聲線裡帶著點難過:「路金喆,你不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把你自己置之於如此境地?你懂不懂你若果真那樣做,那是什麼意思,你會怎麼樣?」
路金喆在這一瞬幾乎懵了,她哥哥的聲音很大,大到她餘光都瞟到於侍衛動了一下。
她忙伸出手,示意沒事。
「我知道的,知道。」
她哪裡不知道呢?就算從前在浣州時不懂,鬧著人家去喝什麼勞什子魚湯,妄圖用一枚壓勝錢就能找到他……現如今到了京師,走投無路時,睜眼的瞎子似的,四處求救無門,何曾沒有過那份希冀?
可是那希冀到底是縹緲的,別說他們有著王子與庶民的分別,就說要找到他,也得跨過兩道宮牆——然而僅僅是頭一道皇城,就已經用盡了她全部氣力!
「知道就好,就好。你們終究是……」路金麒不忍心話說得太透,只是搖頭,滿眼都是歷過一番劫難後的明悟:「那條路太難走了,不是坦途。」
路金喆抽了抽鼻子,憋出一個字來:「嗯……」
「喆喆,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的過這一生。咱們商戶人家,從小跟銀錢打交道,籍沒家財算什麼,千金散盡還復來!流放又算得什麼苦,哪處黃土不埋人?所以哪怕到了最壞的境地,咱們也不用怕,也不值得搭上你,未知莫測的一輩子!」
「嗯!」路金喆眼淚不由得淌落下來,摸了摸臉,像個花貓。
路金麒把沉重的木枷靠在牆上,借力倚著,笑了一下。
路金喆也笑了笑。
在角落裡一直安靜著的公主府侍衛想到了什麼,也無聲牽了牽唇角。
……
第52章
從刑部衙署出來, 日頭正高,短短半個時辰光景,卻叫一家子人心裡潮汐起伏不定。
人瞧著沒受大罪, 案情雖不能落定, 但聽那司獄聲口, 似乎不止一位貴人替他們父子二人作保,也不知道是路家祖上哪座祖墳冒青煙,太太劉氏不住地念佛, 千恩萬謝從衙門裡出來, 手裡一卷銀票子全都暗中送出去了。
路金喆一路都在揣摩麒哥兒的話, 聽他話音,案情還是有轉圜, 且他在牢里, 如何知道的那麼多,想來該是……
劉氏瞧她一臉晃神的模樣,不由笑問:「先剛麒哥兒同你說了什麼?都是一家子,還有防著我的!」
金喆連忙笑道:「太太想左了, 哥哥只是問我如何結緣的公主殿下。殿下肯幫忙,也只是為應我一諾, 咱們受之有愧, 原不該大張旗鼓的。」
劉氏聽她這麼說, 漫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管家帶著家丁一早來到德昌門外等著,聽聞老爺大哥兒無礙,無不禱告念佛, 說祖宗保佑。
到了兆尹胡同家裡, 金喆盯著眼前空蕩蕩的宅門門檐, 忽然道:「太太,瞧眼下這情形,沒有三兩個月不算完,說不準要忙到年下去。不若重新打個門匾,等爹爹哥哥出來,瞧見這處『路宅』,心裡也熨帖。」
「不錯!」太太打了個合掌,「二姑娘說的在理,這陣子過的委實戰戰兢兢,沒名沒分住這麼久,都把這些忘了。管家,你打發人這兩日重新漆個新的門匾,再往東西兩市上走走,有好鋪子盤一個,帶出來這麼些人,每日撒鷹似的,也不好看相!」
「是,是!」
姐姐金蝶聽見她們回來,也出得門來,忙問探監細情,未及金喆開口,太太劉氏先一一與她說了。
得知父兄尚算安好,金蝶緊蹙的眉頭才算舒展,她這一晌都呆在家裡,心裡焦灼得連杯茶也未曾吃。
一家子絮絮說了會兒話,金喆又想起來一事,忙道:「要不要給老太太報個信兒?免得她老人家在鄉下空落落地等。」
金蝶從旁點頭:「正該如此。」
劉氏笑道:「你們識文斷字的,只管去寫信,我只管散錢!」繼而忙忙地叫管家嬤嬤放賞錢,丫鬟婆子小廝家丁全都有份。
*
門匾掛上的第二日,沒想到就迎來一客。
小燕兒把人領進屋來時,路金喆正在小窗前讀書,聽那一聲「喆喆」,騰一聲站起來——
「果兒!」
一身男子打扮的白果兒脫了帽子,撲過來,兩人緊緊相擁!
「你怎麼在這裡?」
金喆幾乎以為是在做夢,可這眉眼,這藥香,就是她沒錯的,只是她不好好在浣州帶著,上京師來做什麼?
白果兒點著她的腦袋:「我還要問你,怎麼忽巴拉來了京師!」
得,倆人都有一肚子話要問,金喆忙讓小燕兒去備茶,拉著白果兒往炕上坐。
「你看,這是火炕!」
白果兒笑道:「嗯,對,咱們浣州沒有的。」
金喆噗嗤一聲笑了,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大驚小怪。
金喆先開口,「你先說,你怎麼來了京師,然後再說怎麼找到我的?」
白果兒道:「也不瞞你,我是跟著御駕抵京的,這陣子都在太常寺太醫署里當值。」
金喆一思量,以白老太醫在浣州的能耐,這事兒有貓膩,不免猜道:「你是偷跑出來的?」
「真不愧是喆喆,到底懂我。那日宮變後,祖父原本跟陛下求情,讓我解職歸家,可我沒聽,就一直留在行宮,後來陛下迴鑾,我也一道跟著出發,沒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