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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了護軍腰牌,裴宛跨進儀門,殿外站著一溜緹騎親兵,他把帽檐一擋,扭頭邁入東偏殿,如今西邊住著二皇子,東邊住著陛下那隻得寵的獢獢。
偏殿門口,裴宛極小聲的掐了個呼哨。
獢獢正在院子裡玩水,小太監打著傘在它屁股後頭「親爹親娘」的渾叫,又不敢抓它,又怕雨淋壞了它。
忽然獢獢小耳朵一動,撞了鬼一樣狂奔出門,小太監叫它掙脫了繩子,嚇得三魂丟了二魂,不敢聲張,正要去追攆,腳下打滑,一屁股跌在雨里。
那獢獢卻四蹄撒開,嘴巴里呼嚕呼嚕,卯著勁兒躥出東院,守衛們自然知道這位狗爺的身份,以為它玩呢,自然沒人敢攔。
……
日新園花牆外,獢獢一躍撲到一個少年身上,藍黑色的舌頭不斷的舔著他的臉,少年蹲下來讓它親熱了一會,抹了把臉,皺著鼻子道:「嘿,這個味!吃魚啦?」
獢獢張著嘴喘氣,呼哧呼哧的,埋頭咬著裴宛的衣擺玩。
裴宛從蹀躞帶里掏出幾粒肉乾,獢獢鼻子聳聳,張開大嘴,舌頭一卷就吃沒了。
吃得一□□涎水,怪膩味的,裴宛在雨中晃了晃手,都抹到狗毛上,那獢獢被摸得呼嚕呼嚕的,少年笑了:「好妞妞!走。」
第28章
雨似乎不見停的樣子,路金喆躲在假山窩子裡,靠著一點蠅頭燈火強自按捺心中懼意,又怕又冷。
「阿嚏!」
擤了擤鼻子,路金喆忙把衣服緊一緊,抱著手臂。
漸漸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聲勢震天,亦不知道是什麼情形。
忽的,一束濛濛的光,在雨夜中飄過來,路金喆渾身一顫,有人,假山上有人!!
她立時便吹滅了燈,一口氣全提在嗓子裡,手指在地上胡亂的摸著,摸到一塊尖銳的石頭,忙攥在手心裡。
那燈光越走越近,仿佛伸進洞中來,路金喆緊緊閉著嘴巴,生怕魂兒嚇飛了似的,瑟縮著肩膀,手裡的石塊幾乎要把她掌心扎破……
劉通判瞧白辭左顧右盼的樣子,不覺有些急切:「這宮裡的假山窩子,慣常藏污納垢的,晦氣得很,沒甚可看的。」
白辭挑著燈,往假山窩子裡一照,黑黢黢的山洞裡,角落裡縮著個人形物什,夜雨燈暗,只瞧的清地上那一角櫻草黃的裙子,正抖如篩糠一般蜷縮著。
「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採花賊藏在這兒,多少話本傳奇里,不都這麼寫的?」
「……那有嚒?」
「哪能有?」
白辭輕笑了一下,燈一晃,回過頭來。
劉通判簡直拿他無可奈何,再三再四拖著他下山去了。
聽著是人走遠了,四周又恢復一片漆黑,只有夜雨簌簌而下的聲音。
路金喆則長舒一口氣,委頓在地上,緊撫著胸口,一邊捯氣兒一邊思索——奇也怪哉,先剛兒挑燈這人聲口怎麼聽著如此耳熟?
在哪兒聽過來著?
她一時也想不起來,況且眼下這情形,也不是想這些無關緊要的,唯恐這裡真招什麼採花賊,路金喆忙起身,把緯帽戴好,跌跌撞撞下得假山來。
……
她記著麒哥兒的囑咐,也不敢走太遠,只在山腳下樹叢里貓著,起碼不是個睜眼瞎,沒得自己嚇自己。
先剛散入園中的少女已經不多見了,萬千宮燈也多半被雨打滅,先剛還花團錦簇的行宮御苑,這會子竟已十分寥落悽惶,到處都是零落成泥的頹敗景致。
只見不遠處鳳凰花樹下,燃著一豆宮燈,一個紅衣服女孩正左顧右盼,金喆站起身剛想喚她,忽的斜里躥出來個披甲侍衛一把將她擄走,細伶瘦小的身軀在蠻壯的鐵甲擺弄下,猶如一根嫩生生的白蘿蔔崴進了泥地里。
路金喆猛地心一抽疼,腦子裡空空如也,整個人猶如木偶,她緊盯著那顆鳳凰花樹,樹上燈影搖曳,樹下空無一人。
正待她滯楞之時,倏地,一柄長刀自草叢裡斜刺而來,泛著寒光的鐵片子讓人頭皮發麻,緊接著,一雙鐵鉗似的手將她生生擄下來——
是兩名同樣披甲佩刀的侍衛!
「什麼人?」
路金喆寬大的裙裾被樹枝劃爛,渾身濕淋淋的,她強自忍著顫抖的身體,牙齒卻忍不住的打磕絆:「回兵爺,民女是浣城……城西商戶路岐山之女,今……今特隨父入宮謁見聖上……」
「商戶之女?」
那兵士突然欺近,冰冷的刀鞘抵在她脖頸喉嚨處,欲要撩起她的緯帽。
路金喆腦子轟然炸開,她想起剛剛鳳凰花樹下那一瞬間——
「兵爺……」
路金喆連連後退,揪緊了緯帽,卻被另一個兵士強硬的扯了一把,腦袋登時撞上對方那鐵板一樣的鋼甲,「咚」的一聲,疼得兩眼冒星星,也讓她回過神來——死就死吧,她在心底說。
她故意矮著身,腳下紮起步子,渾身的力氣擰在手臂上,趁著夜雨將衣料打得濕滑之際,奮力一拽,竟然叫她生生從兵士猶如鐵鉗的手裡逃脫了出去!
那兵士攥著半片紗衣,看著月色中衣衫半開的少女,眼中興味甚濃,戲謔道:「倒是有把子力氣!」
那是,小工坊里掄錘練出來的!路金喆暗啐了一口,抬腳就跑——卻沒有跑出丈遠,就被人一腳踹在地上。
她「啊」的一聲叫嚷出來,渾身力氣都被踹散了,地上的雨水混著草葉子,髒兮兮濕漉漉,她卻不管不顧,拼了命的掙脫,心裡卻只道完了完了,今天這條小命休矣!把十三年來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菩薩,有名的沒名的,都念叨上一遍,求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