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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宛對他的密報不疑有他, 卻沉吟道:「嚴藩此人,我深有耳聞,他治軍不拘一格,兵營里縱容軍士吃酒賭錢,極有可能是掩人耳目之象。」
劉慶:「主子估量的不錯,下月行宮換防,我們的隊伍則會換過去接手緹騎,換防勘合已經發下來了!」
行宮的戍防從不假手當地軍伍,這是所有將官都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這可絕不是小事。
裴宛輕聲確認:「下月初一,不就是明天?」
劉慶點點頭:「正是!」
說話間,門外「篤篤」有兩下敲門聲。
檀瀧探看了一眼:「是柳兒。」
柳兒進得門來,她也是帶著消息回來的,一進門便迫不及待低呼:「殿下,好了不得,她沒有死——」
「說話不要大喘氣。」
「是周嗣音啊,她沒有死,本人就養在日新園後殿裡!」
「你看清楚了?」
「何止看清,那薛姑娘每日裡都要與她飲茶閒談,兩個人言語之間互稱名諱,屬下辯聽得真真的!」
周嗣音,閔州儒林郎家三姑娘,大將軍周子衿的胞妹,當初陛下南巡不知如何緣由,忽巴拉改了道,登州上岸夜宿周家,後面發生的,就全寫在戲詞畫本子裡了……
洶洶流言都傳周家三姑娘不甘受辱投井而亡,連周子衿都派了倌軍南下,誰能想到呢,事主本人竟被好好地養在行宮禁苑裡。
裴宛思索著什麼,手指扣在桌上,一下一下敲出篤篤的聲音。
柳兒三人也不敢說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來都看檀瀧,檀瀧瞧了瞧太子殿下那副神思惘惘的模樣,直覺似的,猛搖頭。
「原來是這樣,竟是這樣……」
裴宛長舒了一口氣,仿佛一把繃緊了的舊弓,終於能松下弦來,卻也不堪再用了。
「殿下?」
他抬手,很快面色恢復如常,沉思片刻,便吩咐起來:
「柳兒仍舊回到宮裡,密報隆德海,著他核查行宮裡那批隨扈過來的太常寺屬官,太樂、衣冠、珍饈、良釀幾署,極為容易混進人去,要讓各署相間認人,以防串聯作偽。」
末了不禁提一句:「這事兒要緊著辦,距離明兒九月初一,沒多少時辰了。」
「是!」
柳兒出門後,裴宛振衣而起,「走罷,檀瀧隨我去觀察使府,劉慶不用再去藩軍那兒了,即刻改道北上,接應啞者。」
「是!」
「是!」
*
三日前,九月初一,夜,大雨,行宮。
「酉時二刻,宮門下鑰了。」
「又是下雨天。」
白辭撓撓自己身上鎧甲與衣裳相貼的地方,總感覺渾身不自在:「我討厭下雨天。」
劉長生微怔:「江南嚒,雨總是多些。」
白辭不再說話,他的抱怨好像也只是沉悶空氣中的突來一筆。
「兩位登高望遠,好雅興!」
「微臣參見二殿下!」
「見過二殿下。」
裴宣興致甚高,雙目炯炯有神,「虛禮免了,今夜還得仰仗二位。」
劉長生笑道:「不敢居功。」
白辭輕搖摺扇,往下一指:「殿下您看——」
裴宣探頭往下望去,如今正是行宮各處換防的時候,此刻滿宮上下,到處都是攢動的人影——透著夜雨,他勉強辨認著旗語,知道嚴藩的人已經入主護軍。
一樣的大雨,一樣澆的忽明忽滅的宮燈,一樣無邊絲雨上的小樓矗立,裴宣震衣,沖青年抬手比了個二。
這是他們第二次緊密無間的合作了。
「我今日來,是向小白先生討要那幅字的。」
夜雨燈下晦明,白辭眼眸閃爍,極輕快的笑了一下:「殿下考慮好了?」
裴宣:「箭在弦上,時不我待。」
「好!大丈夫痛快!」
白辭擰身,捧出一件狹長的捲軸,那捲軸讓油布裹著,倒是絲毫沒有被淋濕,直接遞給裴宣。
裴宣扯開油布一角,只見那上面明黃色的絹布,心在這一刻剎不住似的狂跳起來,他強自按捺住,打開貼金捲軸,只見上頭壓花,敕文,筆跡,無一不是麒麟宮勤政殿的手筆,只缺一枚印璽便大事可成矣!
「您這筆字,就是拿給喬閣老他府上那些個謄錄官,都分辨不出真偽來,是這個!」裴宣沖白辭豎起大拇哥。
白辭摺扇輕搖:「好說,我潤筆可收得多。」
「多是多多呢?」裴宣拍拍白辭,暢然一笑:「入內閣,茵封太師,未嘗不可!」
裴宣下樓離去,劉通判駐足望了他一會兒,他原本要說什麼,只是看著身邊青年一眼,並未出聲。
白辭扇子一撂,撇了撇嘴,亦轉身下樓。
*
酉時三刻,行宮南門外,緹騎行轅。
大雨滂沱,燈影稀疏,留守的兵士們無處消散,大多躲在營帳里吃酒作樂。
……
「行宮已下鑰,大人請回罷!」
李仁卿翻身下馬,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掏出腰牌:「吾乃觀察使李仁卿,十萬火急軍機大事,遲了你擔待得起嚒?」
「李大人?這都多早晚了,無詔不得覲見吶!」
「陸滎慷,老陸,你出來!」
「陸統領他歇息了,有甚麼話說給小的,小的給你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