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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還是你開導的好!」
兩人站在滴水檐下,相視一笑。
柳兒卸了車,趕馬入廄,傘也不耐打,疾步跑進來,與一隻往外竄的三色花貓撞了個正著;小燕兒打起門帘,沖兩位看景的主兒道:「快進屋,外頭濕冷冷的,仔細夜裡頭疼!」
金喆拉了一把君辭,笑道:「快進屋,管家婆要吵嘴啦!」
……
今日為待客,做飯阿嬤使出了看家功夫,做出一桌子珍饈:菜葅瓜葅合盤,山韭炒鹿脯絲,燒麅肉,釀炙白魚,鴨架子湯,山果熟酥。[注②]
尤其是一道釀炙白魚,鮮美適口,吃得君辭眉開眼笑,下箸不停。
「這魚腹里裹的是什麼肉?我竟沒吃明白。」
金喆笑道:「你猜猜?」
多是古雅本地菜色,君辭哪裡能猜中,面露狐疑。柳兒往桌上一角使了個眼色,她瞧那喝剩一半的鴨架湯,失笑道:「原來竟是它,我說呢,怎麼幹巴巴煮了一鍋架子湯!」
聞言,大家都笑了。
「怎麼做的,告訴我,回頭我也煮給祖父吃。」
金喆看了一眼小燕兒,小燕兒便娓娓道來:「這本是我們浣州的做法,取兩尺長的白魚,洗淨破背,以細鹽醃漬;再取肥鴨子一隻,洗淨去骨,細細剁碎,拿醋、魚醬、橘皮、蔥姜、豉汁炒熟,從魚背塞入魚肚;合上魚肚,串起放到火上烤炙,半熟時刷上一點兒苦酒雜魚醬,再慢慢烤熟,就好了。」[注③]
君辭嘖嘖嘆道:「噯唷,可算好了,我從不知道,這做一道魚,竟比打魚還費事呢!」
金喆笑道:「那可不?真論起來,你若是愛吃魚,去我們浣州最好了,吃魚的法子數也數不盡,叫你百吃不厭。」
「那回頭你做東道,請我去,我便去!」
「好,一言為定!」
……
外頭雪停了,徒留一地泥濘,未剩半片雪花。
金喆感慨:「回頭再下雪,咱們就把果兒和師傅也叫出來,做暖爐會。」
趁著人還都在古雅,往後再聚這麼齊,可不知哪年哪月了。
小燕兒聽了,忙道:「好呀,這也到冬月了,正是應時應景。只是她兩個都在軍中當值,如何叫出來呢?」
金喆並不想徇私,一時沒了主張。
柳兒從旁笑道:「京師也興暖爐會,這是極風雅的事,姑娘不如下帖子,也請公主來。」
金喆想了想,亦覺得此法中肯可行。「好,那我就試著寫帖子,至於公主賞不賞光,就是我的造化了。」
柳兒笑了,小燕兒從旁亦小聲笑道:「姑娘造化極好,我瞧近來公主行事,總不會駁你的面。」
這說的是這兩日忽巴拉裴甯接二連三賞了她許多禦寒之物,還把木屋漏風的頂棚給派人修好了,一時之間主僕倆悶頭想了許久,也沒想出緣由,糊裡糊塗謝恩。
金喆瞪了一眼小燕兒,噤聲!
君辭眼睛眯了眯:「喆喆,你有事瞞著我!」
「哪裡的話,我從來事不避人,問心無愧……」
君辭笑睇著她,仍舊不信。
……
夜深,洗漱安寢,君辭也宿在她這裡。
放了床帳歇下,君辭忽兒道:「怎麼好像還有什麼事忘了似的!」
那道釀炙白魚里放了酒,金喆有些吃迷醉了似的,嘟囔著:「淨手、擦牙,還燒了水洗澡呢,都做了呀……快睡罷,明兒天氣好的話,帶你逛逛去……」
「好——喔,是那燈,你的祖宗燈!你忘記擦了——」
路金喆一翻身捂住她的嘴:「沒有燈了,前兒剛讓柳兒拿走。」
「啊?這話怎麼說?」
「這……這話說來就長了……」
君辭一骨碌翻過身,幾乎騎在她身上:「你快說來聽聽,我不怕長!」
「……」
金喆就知道這遭躲不過,不過她也心裡也仿佛住了個貓似的,一時甜如蜜,一時百爪撓心,遂撮其要,刪其繁,說與她聽。
……
窗外冷風呼號,屋內爐火畢剝。
「『就當敬德二十年那場雪沒下過』是什麼意思?」
「唔,就是說,那場雪下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通通不算,不再揪著不放,重新來過的意思。」
「你們大雍人說話真的能拐彎啊!」
「這叫含蓄。」
「那他就不怕你若聽不懂,可怎麼是好?」
「嗯,我們大雍人還有一個功夫,叫聞弦音而知雅意……好了,夜深了,睡罷。」
「……我聞弦音知雅意,聽出你在叫我『閉嘴』!」
金喆笑了一下,倆人鬧了一會,呼呼睡去。
第81章
一大清早, 裴宛便同彌臘諸王,往榷場四周曠野上跑了幾圈馬,一身熱騰騰地回到官邸。
籤押房裡, 李仁卿早早候著等他。
裴宛摘了馬鞭斗篷扔給侍從, 卸下暖耳掖在荷包里, 露出一身極輕便短窄的貉袖,他今早還穿了馬靴,此刻伶伶站在廳堂上, 自有一股瘦削挺拔, 蓬勃朝氣。
反倒是李仁卿面上掛著掩不住的倦色。
侍從捧來溫熱水, 裴宛一面盥手,一面問他:「昨兒戶部董大人來了, 你會見了沒有?」
李仁卿回道:「見了。昨兒他才從您這齣來, 我便拉著路大人找他喝酒。撥銀款三千兩銀子嚒,這事兒臣已知道了。指望這麼點錢辦會盟,戶部算盤打得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