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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很寬,但雪化過後泥濘不堪,隨處可見騎駱駝的彌臘人悠悠閒閒走過。
彌臘人非常好辨認,個子高大,皮膚白皙,發色也並非純黑,服侍也多半都是穿斜襟右衽的半袖衫。因此,路金麒一行人一進城,便吸引不少人的目光,當下便有一幫孩童圍過來,烏拉烏拉說著聽不懂的話,眼珠微微泛著藍。
路金麒:「彌臘是大雍蜀國,每年夏末,都會派遣使者向我朝陛下行朝聘之禮[注①]。」
雖這麼說,麒哥兒仍舊是沖孩子們笑笑,隨手給出去幾枚大錢,「雖然語言不通,但大雍銀錢卻是可以的。」
金喆抿唇笑笑。
……
麒哥兒找了城中一家大雍人開的行館住下。
「跋涉千里,可算是走到頭了!」
小燕兒推開房間門,四下打量,挺好,起碼比帳篷窩子住的舒服!「我去叫熱水,等會兒姑娘泡一泡解解乏,晚上估計大哥兒會設宴,咱們就不下去了罷?」
路金喆一屁股倒在靠窗一張榻上,擺擺手,可算不再行路,她累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
沐浴過,換了一身輕軟衣裳,路金喆擦著濕淋淋的頭髮,由著小燕兒給她塗膏脂。
「燕兒,快拿尺子來,量量我長多高了?」她看著小燕兒的發頂,忽然想起來,說道。
從前金喆還只到小燕兒肩膀,現如今眼瞧著是到她下巴頜,這陣子半夜裡睡覺總是骨頭疼,她疑心自己肯定又長個子了!
小燕兒一聽,忙翻箱倒櫃,找出一條裁衣尺來,「姑娘直起腰,我量量。」
謝娘子從外間走過來,笑道:「喆喆站好,別墊腳!」
路金喆哼了一聲,跺跺腳,示意壓根沒作弊。
「一尺,兩尺……五尺又兩寸」小燕兒細細量著,盯著尺子,驚喜地道:「比離京時足足長高了五寸!」
謝娘子打趣:「看來這一路牛肉奶酪沒白吃!」
路金喆拿過尺子仔細看,滿意地笑了笑,不枉費她這一路又是趕羊,又是騎馬的折騰。
……
「聽說了嚒,塌它王庭給大雍皇帝寫國書,願意以一萬匹馬換大雍十萬擔糧草,兩萬擔麥種!」
「天神在上,那可是兩萬擔麥種!大雍皇帝陛下可曾答應?」
「怎會輕易答應?要說馬,咱們彌臘的寶馬不比塌它的駑馬強許多!要是能換,咱們也換!」
「我怎麼聽說塌它要給的是軍馬?」
「嘖,軍馬呀,那大雍皇帝陛下還不得屁顛屁顛趕著送糧草過去?」
「你們消息都太落後了,前兒我遇見一夥塌它商人,他們說早在過完年,大雍皇帝就派人前往塌它,估摸著這時節說不定大軍已經到塌它了——你們可知是誰親自押送糧草?」
「是誰?」
「是北境有名的頭狼,撫北將軍周子衿!」
「就是他啊,早兩年我戍邊,在古雅榷場有幸見過周將軍一面,按大雍話怎麼說?哦,對了,丰神俊逸,頗具名將風采!」
「我怎麼聽說這次周將軍帶兵不多,是專門為招降去的呢?」
「招降?看來大雍皇帝志氣不小哇……」
「雍人一肚子彎彎腸子,誰知道又是盤算什麼?不若作壁上觀。」
「周將軍打了塌它十餘年,這下宿敵相間,可有好戲看嘍!」
……
行館裡,各路商旅湊在一起吃酒閒談,因席間也有不少雍人投宿,所以他們說的大半都是雍朝官話,麒哥兒一行人混在裡頭,聽了個囫圇。
周子衿從牢里出來了?金喆不禁想起當初浣州行宮時他策馬救駕時那一幕,不論如何,出來總是好的,她心裡替周嗣音開懷。
這麼一晃神,腦子便跟松韁的野馬似的,想起了很多。
她這廂神思恍惚,因此並未注意那廂麒哥兒神色有異,低頭思忖著什麼。
第61章
敬德二十一年, 春末,戍北連州。
一支三千多人的軍伍,帶著數百輛大車的輜重, 沿著邊線徐徐前行, 打前陣的織金狻猊睥睨纛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馬背上的青年將軍身量頎長, 一柄紅纓□□在烈日的照耀下泛著冷幽幽的光。
「將軍!有探報——」
馬蹄聲疾疾,一列斥候趕到。
青年勒馬,靜默聽完密報, 向北沉沉望去, 入目所及, 大地一片荒土。
自打去年入冬,喀拉爾山東脈只堪堪下了兩場薄雪, 天氣仍舊冷得令莎梭河凍結成冰, 但這樣少的降雪還是讓這片土地陷入乾旱的夢魘。
春天,本該是冰消雪融,萬物生長的時季,但此時的塌它草原, 大量牲畜因饑渴而患病,瘟疫橫生, 新生的春羔多半都沒活過三月。
就連戍北連州, 也受此物候牽連, 草木稀疏得可憐。
斥候來報,塌它王庭已於日前舉辦「祈神會盟」,分部落首領齊聚莎梭河畔,塌它王親自將火把投擲到冰封的河面上, 祈盼融冰後的河水能夠救草原子民一命。
「將軍, 塌它王得知押糧隊伍不日將抵達莫爾道大關, 已經點派了五千親兵南下!可是屬下幾番探查,並未探得軍馬的消息,那塌它王莫不是唬咱們?」
「莫急,眼下是他們嗷嗷待哺,有求於咱們。若塌它王的親兵提早到了,你便充我的使者,拿我手札,叫他們在莫爾道大關二十里地外靜候!放心,他們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