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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青年的臂膀:「好, 南下一回, 歷練了!」
主僕倆正說著話, 宮門口小太監飛奔過來,遞過來一摞請安牌子。
是三法司的幾位大人,這幾乎是最近東宮裡每日例行的會見,裴宛沒多說什麼話,點了下頭,那小太監便飛奔著又跑走了。
……
一直到後晌,議事才歇,小太監蝦著腰將幾位大人送出去。
而暖閣里,裴宛正捧著一卷卷宗翻看,大約是已經沒外人的關係,他不再遮掩病氣,不時輕咳幾聲。
檀瀧便從隨侍的醫正那裡找出近日的處方箋,見都是往常的醫囑,用藥也是如舊,只是劑量多了些許。
可仍舊是不見好哇?他碗大的傷都養回來了,殿下這……
檀瀧不禁道:「主子,不若就叫浣州那位致仕的老太醫上京來,從前是不知道有他,如今……」
裴宛擺擺手,「瞧過了,沒什麼新方,不過就是藥膳調理而已,吃得人渾身膩味。罷了,不提,白潭被押解回京,季岩預備這兩日就提審他,回頭你也跟著去。」
白潭就是詩社裡那位白老,當初把他的詩稿批做「狗屁不通」,檀瀧一想到那位老爺子,就心裡不住喟嘆。
「是!」檀瀧應了一聲,又想起來一件事,「那坊間關於浣州白家的傳言……」
裴宛臉上沒有多餘的神色:「緊著查就是了,若果真是前朝遺脈,先密報與我。」
不一會兒,柳兒也從外頭回來了,她恢復一身侍衛行頭,英姿颯爽不凡,一進來先向裴宛行禮,然後朝檀瀧挑挑眉毛,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要他請喝酒。
裴宛沒看見他們倆擠眉弄眼似的,問柳兒:「怎麼這麼快回京?差事辦得如何?」
浣州宮變後,他為迴鑾一事忙得分|身乏術,臨行時吩咐柳兒並兩個啞者暗中照看路金喆,如今他見柳兒回京,不由有此一問。
柳兒忙道:「回稟殿下,臣一直沒忘您的交待,只是路姑娘日前隨著主母上京來了,臣才回宮復命的!」
她來京師了?
裴宛怔了怔,北上兩千多里地,她是怎麼走的?
不待他細問,柳兒便把路家近日的發生的事噼里啪啦全說了,包括他們家人是如何幾次三番去城裡看告示,又是如何一路舟車勞頓上京來。
「她們一家人現在住哪兒?」
「東大街兆尹胡同,租了一個院子,她太太,姐姐,一同都住在那兒!」
檀瀧抬眸,看著柳兒。
裴宛垂頭思忖了一會兒,忽然道:「檀瀧,你去把路金麒的卷宗找一份來。」
他又想起了什麼,交代柳兒一句,柳兒聽了領命離去。
*
管家這幾日一直忙著出門,能使的門路都使了,除了證明三法司是塊撬不開一絲縫兒的鐵板外,沒什麼收貨。
但是進皇城的法子,管家卻找到了。
太太劉氏也曾多次有意無意問過金喆,那日她救回來的兩名年輕男子是何身份,緣何當初說想救老爺和大哥兒全靠他們。
金喆也有想過和盤托出,但終究是怕惹來無端是非,找了個「京中武官」的理由搪塞過去,但心裡的希冀卻不曾少過。
……
管家買通了往皇城裡送水車的民戶,那民戶每日裡都從寶源門進城送水,他小兒子的身形與路金喆相仿,用他的腰牌正合適。
把守城門的統領果然沒有看出什麼,很平常的放他們進去。
路金喆心口咚咚跳著尚未平復,那送水老翁便對她囑咐道:「這城裡巡邏稽查的侍衛多得很,姑娘有事還是儘快辦的好。多看著天,酉時關城門,小心誤了時辰。」
路金喆忙應了一聲,謝過那老翁。
寶源門在皇城九門中的西南面,但公主府卻坐落在東北方向,靠近暢春門一帶。路金喆近日都在打探消息,按照腦海中的輿圖瞎走。
相比於外城,皇城裡街道更加寬闊,兩邊府邸一水兒的重檐疊嶼,哪怕在白日,門庭上也掛著紅燈籠,上書某某衙署的字跡。
除了侍衛與偶爾路過的官員,這街上也不是沒有平民行走,光路金喆見過的,就有送水,送食,甚至還有送鮮花的民戶,因此她也不算打眼。
費了半日,終於摸索到公主府邸。
這府邸占地極廣,綿延足有數里,街門口臥著兩座狻猊石像,門口有兵士把手。
她繞到後門,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公主府邸後門的家丁態度卻是蠻慈和的,只說府里規矩大,從不讓外人進來。
路金喆神色蔫蔫的,她又解釋了一回在浣州遇到飛鳶騎的經歷,那家丁瞧著不似作偽,便說公主今日出門未歸,你若真是公主故人,不妨在門口碰碰運氣。
……
太陽漸漸西沉,把遠處殿角染成一片紅。
今天是個陰天,路金喆的心也沉甸甸的。
活了十三年,頭一回領略到前路渺茫的滋味,父兄落難,她們一家子艱難北上,如今幾乎可以算得上走投無路,只有她一個伶仃小孩子,莽莽撞撞的來到此間,碰碰運氣。
她打疊起千般腹稿,想著見到了公主殿下該如何說話,如何求情,故意忽略約來越晚的天色。
……
前面馬蹄聲達達,路金喆騰地一下直起了腰,裴甯回來了!
公主府邸四扇大門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