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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穿著官服,軍鎧,外頭罩著一色羽緞鶴氅,馬背山也都繫著褡褳,帶著東西。裴宛一手拽韁繩,一手還抱著一束枝幹遒勁的紅梅。他率先下了馬,他身後的裴甯、路金麒、檀瀧、薛旭之亦跟著下馬。
路金麒趕上前來,為太子牽馬,又叫道:「喆喆,回去,風大!」
金喆闔上門,退回屋裡。
屋裡小燕兒早把堂中另一尊暖爐挪到近前,又在梢間掛上一幅湘妃簟,遮住裡頭一桌子女眷。
*
他們一進來,便帶進來一股冷風冷雪。這木屋本就不大,一下子進來許多人,便有些轉圜不開。金麒收了眾人的鶴氅,掛在明間廳堂上,引著檀瀧旭之兩人往另一尊暖爐旁坐下,又把帶來的一簍新鮮菜蔬往灶房送去。
然後又忙忙地幫著太子殿下找梅瓶。
金喆掀帘子出來,迎面見著裴宛懷抱里那束映雪紅梅,佇立在那兒。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從明間廳堂上取來一隻大肚梅瓶,遞給麒哥兒。
君辭也跟著出來,見狀,不由奇道:「這梅花開得倒是應景,哪兒摘來的?」
「山上。」裴宛瞧著並不想說太多。他打量那梅瓶,拿出隨身短刀,將底部植椏削掉了些,隨即插上。裴甯也過來端詳那束紅梅,從旁笑道:「這是一大早,他同塌它那隻小獅子演武,贏回來的彩頭!」
她所謂小獅子,便是塌它獅子王圖尹利的兒子圖尹稚臣,冊封大典上金喆遠遠見過,倒當得起桀驁不馴小獅子的名號。
只是,演武?
金喆悄悄打量他,正碰上他轉身目視過來,隨即唇邊漾起淺笑,金喆羞赧,嗔睨了他一眼。
隨即兩人若無其事間錯開眼神,各自回到暖爐前。
……
湘妃簟被掀開一角,裴甯打外頭進來。她今兒仍舊是穿一身戎裝,英氣秀美,見女孩們都在裡頭垂手侍立站著,因笑道:「不用畢恭畢敬的,金喆,帶大伙兒仍舊坐著去,此番是我們叨擾了!」
金喆忙道哪裡,又覺得今兒公主殿下的態度著實殷切寬和了些,好生疑惑。
果然,又聽裴甯讚賞地道:「你這暖爐會辦得很熱鬧嚒,我像你這麼大時,也總愛催著人辦。原打算忙完軍營里的事我就過來的,不承想在衙門口碰上他們幾個,一個要尋妹子,一個也要尋妹子,還有一個要尋老婆!好嚒,都在你這兒,就一齊來了!」
金喆忙道:「我這裡地方小,還恐怕委屈將軍和殿下們呢!」
裴甯瀟灑擺擺手,她們方歸坐,雖隔著竹簾,那桌的情形卻也依稀可見,聲聲相聞。
裴宛坐在上首,靜聽檀瀧與薛旭之聊浣州風物,不時點一下頭;裴甯同麒哥兒在聊多開的幾家榷場往哪裡選址更為宜。
……
很快,小燕兒便端上來兩碗新菜,一碗韭黃炒雞子,一碗蝦醬煨白菘,又往太子那桌端上鯽魚燉羊肉熱鍋子,炙鹿肉,醃雪裡蕻。[注②]
圍爐沃酒,暖室看雪,言笑晏晏。
君辭是彌臘人,沒有大雍女兒那麼多忌諱,便下了坐床,繞到另一張桌上,討了杯酒吃才回來。
白果兒悄聲問在座旁人還喝不喝?大家都搖手,其實柳兒謝娘子都有軍職在身,並不忌諱什麼,不過是陪著金喆而已。
偏果兒似乎要逗弄一下金喆,喊了一聲「旭之過來!」,只見那桌上一亭亭公子,聞聲忙不迭起身,往這邊走來。到了湘妃簟下站定,紅著臉,自不敢抬頭,只垂首道:「敬聽娘子吩咐!」
裡間,君辭柳兒謝娘子早笑作一團,連金喆也連連搖頭,嘆果兒會磋磨人。白果兒攔著眾人手臂,笑道:「你去取一壺酒來,敬我們姊妹幾個。」
大家都鬨笑,薛旭之卻也很聽話地拿來酒壺。
金喆到底又吃了半盅酒,偎在白果兒懷裡。這屋裡暖融融,熏得她眼睛迷離,無處定著。
忽兒眸光一瞥,隔著一幅湘妃簟,那錦衣少年也往這裡看了一眼。
似乎只是一瞬,兩人眸光相觸,再次一臉無事,繼而別過頭去。
……
散席,眾人歸家。
謝娘子侍奉著裴甯騎馬走了,君辭跟著檀瀧乘車離去,果兒同薛旭之打一把傘、乘一匹馬回去,倒顯得茫茫大雪中,牽著烏金驄的裴宛形單影隻。
金麒送完了眾人,忙對裴宛道:「殿下,微臣不宿在這裡,正好一道兒送您回去。」
因她這處有柳兒,裴宛便應允。
「哥哥!」
兩個人回頭,金喆打著傘追出來,手裡提著兩個沉甸甸的手爐。
「雪大,快回去!」
「鞋子怎也不好好穿?」
金喆也冷得很,顧不得說什麼,給他們一人一個手爐,飛快回屋了。等她回身再看時,茫茫天地間只有兩匹馬的影子。
……
屋子裡婆子們早已將杯盞殘羹收拾乾淨,又打來熱水,將濕漉漉的地板也擦拭一新。
四周又恢復沉靜,耳畔只有風雪的聲音。
灶上燉著醒酒湯,小燕兒端來兩碗,拿給金喆柳兒來喝。
金喆勉強喝了兩口,在這棟稀稀拉拉住了兩年的木屋裡走來走去,忽然對小燕兒道:「收拾箱籠罷,咱們很快也要走了。」
……
暖爐會第二天,大雪初停,彌臘國王以及使臣便開啟了歸國的跋涉之路,駐防在古雅的各路軍伍,也要拔營離去。謝娘子從屬飛鳶騎,自然要跟著裴甯回德州大營,白果兒和一眾舊撫北軍卻被調回原軍隊,跟著周子衿留守戍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