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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宛沉默地點頭,那四個彌臘人,他們故意放走了兩個,讓啞者追著去探底,留下兩個好好盤問,在這種事情上,他跟周子衿有著不需要言說的默契。
……
周子衿和他的副將一人一匹馬帶走了兩名塌它人,這會兒除了兩名沒什麼存在感的啞者,破屋外就只剩下金喆與裴宛。
金喆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始終用背影面對自己,不曾發一語。
暮色四合,金烏西墜,白樺林里稀疏的光影下,只穿著一件圓領劍袖袍服的少年越發顯得俊秀挺拔,典則俊雅。
只是相比兩年前,他長高了許多,在無人窺見的地方,路金喆悄悄、放肆地打量著。
裹在金喆身上的織物輕軟細滑,擋御著沁涼晚風,他身上是從不用香的,近身之物卻總有一股特殊香氣,細嗅之下像是早春的棗花。
從前不覺得,這回乍一聞到,思緒就仿佛找到了主似的,舊連帶著時記憶紛至沓來。當年浣州行宮夜宴,好女夜奔,也是他用一件斗篷給自己遮風擋雨……
可我也給他披過披風,算了,他們這樣有來有往幾乎數不清,況且已經說過再也不見的。時也命也,又受他搭救一回……謝總要道一聲的。
「姑娘,可算找著您了!」
路金喆倏地停下步子,只見林間一陣響動,一輛馬車急衝過來,燕兒踩在車前板上喜極而泣:「您沒事罷?叫奴婢好找!」
「沒事……」
小燕兒跳下車,牽起路金喆胳膊腿兒的看了一遭,確認無礙,雙手合十不住地念佛。
她得救哪裡靠老天爺?
金喆問:「你如何找來的?」
小燕兒示意後面跟著的玄衣武士,嗖了嗖嗓子,湊過來低聲道:「先剛在第一樓,我一扭身收衣裳的功夫,您就不見了,我左找右找,急出一身白毛汗,正麻爪著呢,您猜猜我遇見了誰?」
金喆瞪她一眼,不用猜,還能遇見了誰?
小燕兒打了個合掌,興頭頭道:「您說這巧不巧了,正好就遇見太子殿下,真是及時雨救命活菩薩!您是沒瞧見,我一說您不見了,殿下他……」
裴宛騎上烏金驄,衝著破屋的方向,叱道:「檀瀧,有多少話說不盡?趕緊的,回去了!」
小燕兒福至心靈,竟然從這聲斥責中聽到了一絲對自己的警告,立時跟受驚了的鵪鶉似的,縮了縮膀子,向金喆露出了一個討饒的眼神。
金喆搖搖手,沒讓小燕兒繼續說俏皮話了。
馬背上的少年背脊挺直,唇抿得緊緊的,只輕輕抖了抖韁繩,那匹渾身無一點雜毛的黑駿馬便撒開四蹄,噠噠而去。
……
回親王府的馬車上。
「喆喆,喆喆!」回到車裡,君辭顯出原形,抓住她不住地念叨:「是我哥哥噯,他唰的一下,就進來了!」
「嗯嗯。」
「你看到他眼睛了嚒?果真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是的,我一見到你就發現了,」金喆忙不迭把君辭按在馬車上,關心:「胳膊怎麼樣了?還疼嚒?」
君辭抬了抬胳膊,嘻嘻一笑:「不疼了,哥哥手藝好得不得了,咔嚓一下就復位了。」
治傷叫她形容的像是剁骨頭,金喆嗔視她一眼,忙道:「那也不能馬虎,這陣子別狠動。」
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對脫膀子也有些見識,她浣州家裡就有一個老嬤嬤,每年都要滑肩膀三五次,有時甚至連脫衣裳都會扯到,藥石無醫,只能靠養。
君辭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安坐著。
只是她胳膊不動,脖子和嘴巴倒是不耽誤,頻頻往車廂外扭頭,又想到了別的。
「就是他?」君辭意有所指地問。
金喆怔了怔,當下緩緩點頭。
「嚯,」君辭小小聲驚嘆,又懊惱地說著:「剛光顧著看我哥了,都沒瞧清模樣,長得俊不俊?」
金喆無意識地「啊」了一聲,半晌回過味來,紅了臉,笑罵她:「促狹鬼!」
君辭掏掏耳朵,渾不在意,反而親昵的摟上來:「你們大雍女子,恁地心口不一!你剛剛還披風,怎麼不直接遞給他?我瞧著,你們還沒說上話呢!」
金喆呼出一口氣,搖搖頭。
「噤聲!」她示意外頭,那兩個人功夫都不俗,別說她們在這裡扯閒篇,就是蚊子哼哼興許都能聽得到!
君辭笑了一回,頗有些無賴:「我又不怕壁聽,我哥哥才不見外呢。」
「你倒是有哥萬事足,我也有哥哥,也不見是你這副樣子。」
「呸!也不知誰,當初哥哥糟了難,跋涉千里也要去搭救……好罷,我才剛見到哥哥,你容我新鮮一回嚒!」
君辭摟著金喆,親昵的伏在她身上:「喆喆,你真的是我的福星。謝謝你,帶我找到哥哥。」
金喆失笑:「這怎麼是我的功勞了?」
君辭得意:「誰說不是你的功勞呢!」
*
為保險起見,裴宛和檀瀧還是將她們一路護送回那契羅親王府。
檀瀧特地交代君辭,先不用在外祖父面前透露他提前回彌臘的消息,更不用多說旁的,君辭聞弦歌知雅意,連聲應下。
金喆客居在親王府別院,回去後草草用過飯,先洗了手,給燈添香油,然後撿一隻狼毫,伏在桌上描花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