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陛下,」隆德海溫言勸諫著:「日新園是仿著京師麒麟宮打造的,御階高聳,又有扈衛兩千,守勢固若金湯,若是出宮,浣州地勢咱們不熟,若宮外白辭派了人把手,不就把咱們包圓了嚒?」
敬德皇帝聽了這話,漸漸冷靜下來,是的,如今這行宮禁苑就是他的殼子,他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離開的!
……
就那麼枯坐了一夜,前方戰報不斷遞來,敬德皇帝幾乎要把御階下的金磚踏出火星兒來。
「隆德海,南苑如何了?」
「陸滎慷已經從南門進來了,不過遇上了叛軍,正鏖戰著……」
「報!南苑大捷!叛軍已盡數被滅,陸統領正在趕來御前馳援!」
「不藏在日新園了,」敬德皇帝甩著袖子,做下命令:「去南苑,與陸滎慷匯合!他那裡還有多少人?」
傳消息的緹騎回道:「五百人!」
「五百人,只有五百人……罷了,走!」
……
敬德皇帝率著緹騎護軍漸漸後撤到南苑。
後宮裡,因著昨夜敬德皇帝下令叫所有妃嬪宮役收拾行囊,所以等皇帝前腳一走,她們這邊也跟著動了。
本次南下,隨扈的妃嬪有十二名,各宮侍從差役拉拉雜雜加起來有好幾百號人,連東宮裡那條御犬都沒留下,全跟著跑路。
宮眷們趕起路來腿腳不靈,牽三跘四,有膽小的宮婢,看到外面火光燭天,直呼我朝亡矣,被敬德皇帝聽了,一劍刺穿胸膛!
「晦氣東西!」
敬德皇帝拖曳著長劍,血痕灑在地上,形成蜿蜒血跡。
周嗣音盯著那血跡,打了個哆嗦。
「別怕。」旁邊的薛蠻子安慰。
她們雖無名分,但眼下也是後宮一員,伶仃的綴在隊伍後頭,身旁也沒有什麼侍女僕從跟隨,兩個女孩相依相伴,緊緊拉著手跌跌撞撞跑著。
不大一忽兒,白果兒從前頭溜過來,「阿蠻!」
薛蠻子瞪大眼睛:「你怎麼不在太醫署堆里?」
白果兒晃晃腦袋:「現在上頭也亂啦,陛下身邊那麼多太醫,不少我一個。」
說罷,挽著薛蠻子的手,兩個人變成三個人。
……
*
曾經禁苑裡繁花綠柳,如今皆染血色。
眾人倉促奔逃,艱難行至南苑,此處又名獵鹿苑,圈養著不少奇珍異獸,是陛下平常打獵之所。
可如今誰也沒有遊玩的心思。
陸滎慷率五百名緹騎在這裡恭迎,敬德皇帝開懷尚不足一刻,下一刻南門便馳來一夥軍伍,聽陣勢,怕是有千餘人!
「護駕!」
「護駕!」
為首的是個年輕將領,他的身影一出現,連同敬德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心裡先是一舒,再一緊——
「周子衿將軍!」
「是撫北軍!」
「他……怎麼……」
周子衿的戰馬一直到御駕前才堪堪停住,輕拽韁繩,戰馬朝天打了個響鼻!
宮人們膽戰心驚地抬起頭,打量著這個號稱「殺將」的男人,他依舊未曾下馬,那柄同樣戰功赫赫的長|槍亦未曾放下。
隆德海怒道:「周子衿,你要造反嚒?」
周子衿挺拔俊秀的背脊依舊在馬背上巋然不動。
「哥!」
一名緹騎扼著一位妙齡女子走到前頭來,一柄長刀架在她的脖頸上。
周嗣音遙遙看著周子衿,艱難地沖他搖頭,示意不要。
戰馬交疊著步伐,長|槍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忽然,只見前方野獸嘶吼聲陣陣傳來,潰敗的護軍趕上來報:「報——叛軍打上來了!」
原本關在籠舍里的猛獸不知道被誰放出,叛軍揮舞著火把,將這些大傢伙一點一點驅趕到此間。
麋鹿,狍子,野豬,甚至有一頭熊瞎子,都跑出來了,將原本聚成一個圈的宮眷們撞得四零八散。
隆德海忙令緹騎:「護駕!」
正亂著,白辭在一片殺聲之中遙遙走來,他此刻頭髮披散著,一張白玉似的臉龐染著點點血跡,鬼魅似的在□□里舉著一根火把。
所有沖向他的刀尖都被他的同黨絞殺乾淨,他反而除了一根火把外,身無長物,連柄小劍都不曾帶著。
被扈衛拱衛著的敬德皇帝與之遙遙對望,不知怎的,他一眼便知此人是這場叛亂的賊首,士子白辭。
白辭:「周將軍,你怎麼還愣著呀?」
周子衿在馬上瞥了他一眼,未曾言語,戰馬馬蹄踏地,好似耐不住要上場一般。
倏地,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枚流矢疾疾射向周嗣音,那原本扼著她的緹騎一刀擋住箭矢,卻不料後防落空,叫一名叛變了的護軍鑽了空子,長刀堪堪落下——
薛蠻子一把擄過周嗣音,她原本就是閨中小姐,並不勝武力,這一拽已經是用盡氣力,再轉身時腳下步子一亂,叫長刀劃到了手臂,當下只覺得半臂都麻了,血染透紗衣。
正呆愣間,只見一條婉約身影倏然落下,擋在她們身前!
來人穿著宮女服侍,手中持著兩把怪模怪樣的武器,都看不清她如何動作,便見空中血瀑似的一灑,先剛那劈刀的叛軍已經喉嚨洞開,轟然倒地!
白果兒趕緊上來給薛蠻子檢查傷口,看了一眼便道:「幸好幸好,沒見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