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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兒笑道:「我是太子家臣,吃哪份餉都沒礙的!況且跟著您周濟黎民,縱是沒軍功,也得了無盡後幅,怎麼能算是埋沒呢!」
連日相處,金喆知道這是柳兒心裡話,便笑笑沒再說什麼。
……
又過了一個旬日,正待大家翹首期盼前方大捷的時候,渡鶴城裡撤出一批傷員,亟待安置。
這回彌臘皇室狠出了財力,拿出了千餘頂帳篷,又勒令城中富戶們捐錢捐物,還把太醫院都派了去。
金喆借著君辭的光前去探視過,發現這些從前線撤出來的兵大多傷得很重,負的傷也幾乎全都是金瘡墜馬傷,或者乾脆就是中了毒,缺醫少藥的,瞧著令人心焦!
「大夫一時半刻找不到那許多,藥材花錢就能買,這是不難的……君辭,你托人從太醫院那裡拿一份常用藥名錄來,我叫商隊裡的採買照方去辦。」
「好!」
……
自打古雅榷場一開,商隊的生意麒哥兒有意無意地漸漸說與金喆聽,尤其是她到彌臘這陣子,彌臘這邊路家商隊一應大小事都由她裁決,前陣子周濟渡鶴城居民就是她自個兒督辦的。
君辭很快拿著一份藥材單據來,金喆拿給幾位採買商榷,不過幾日便從古雅購得大半。
交貨那天,雍軍那邊派出了一名檢校病兒官來驗貨。[注③]
……
「別拿彌臘太醫署壓人,好意思說嚒?送來的地黃丟水裡,全漂起來了!我倒是要看看又是哪位大善人來攢功勞簿兒,別叫我戳破臉沒好話——」
那位檢校病兒官瞧著是個身量細瘦卻不高的年輕人,聽聲口不太好相與,風風火火走來,帘子掀開一半,絮絮叨叨的話倏地停了,不可置信地打量著帳中人……
路金喆迴轉過身,也呆呆地,覺得這一幕做夢似的——
「果兒?果兒!」
白果兒猛地邁進軍帳里,再三再四打量,失聲道:「喆喆,你怎麼在這?」
金喆一眼不錯兒的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心裡熱熱的,不由笑道:「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咱們先把正經事做了,回頭我細說與你聽!」
……
彌臘的初冬與浣州,京師都不一樣。晌午時還艷陽高照,曬得人單衫都穿不住,傍晚時冷風便裹挾著濃雲呼嘯而來,吹得人須得裹緊斗篷。
天邊晚霞曳著昳麗的尾巴,太陽露出一個邊兒,照出地上兩人長長的影子。
她們手拉著手,晃啊晃。
兩年未見,千般話語亟待訴說,一時之間竟不知先說什麼好……
路金喆停了下來,摩挲著白果兒挽起的髮髻,將自己頭上一對赤金雜寶紋步搖拆下一支,簪到她頭上。
白果兒順從地低了低脖子,忽然想起來,當年在浣州,喆喆也往自己頭上戴過金花。
金喆打量著果兒,不住點頭:「好看。」
「軍營里戴不了這些……」饒是這麼說,果兒也沒摘下步搖,反而仔細撫了撫自己的婦人頭,笑道:「上年,爺爺回了我的家書,同意我和旭之的婚事。原想年底返京時告訴你們的,這下正好了,叫咱們在這兒遇上了!回頭叫旭之備一桌宴,當是請你吃我們的喜酒。」
「好。」金喆心裡百感交集,即為果兒得償夙願歡心,又為她這兩年獨自一人遠赴他鄉的孤獨傷懷。
「我只知道你在撫北軍,原以為你是在德州……」
當初金喆也只知道薛家一門男丁被判充入的是撫北軍,而撫北軍早在兩年前就已盡數劃給大公主裴甯,裴甯的大營就在德州。
「沒錯,就在德州待了兩年。聽旭之說,這回本也不該是我們這支撫北軍上戰場,是上頭幾番運作,才輪到我們……這裡頭彎彎繞繞的,我也鬧不清。我是個軍醫,有仗打就有傷兵治,能有什麼法子!只希冀別再碰上蒙我的藥商,否則叫他們吃了的都吐出來!」
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倒叫金喆想起先剛兒在軍帳里,她逮著人家彌臘官員大吐太醫署苦水,嗔怪他們以次充好,攢功勞簿兒。不由笑道:「從前只知道行醫問藥,如今牙尖嘴利,連排揎人都學會了!」
白果兒哼了哼,「你要是也在軍伍里待上兩年,甭說排揎人,就是擠兌人,不會也得會!」
金喆心裡低低嘆息一回,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沒說什麼。
白果兒忙不迭又追問她:「你呢,怎麼忽巴拉跑到彌臘來了?當初說要來北境,難倒兩年裡都沒回家去過嚒?」
「沒回……」金喆搖了搖頭,將這兩年裡凡大事小情都撿出來絮說。
白果兒一面聽,一面頻頻點頭,無不悵然地說道:「這樣也好,天高雲闊,出來見見世面。跟在你哥哥身邊,想來也受不了委屈。」
金喆點點頭,雖然離家甚遠,確實也沒遭過多大罪,受過什麼委屈。
「喆喆,你想家嚒?」
「想家,也想浣州。」
「浣州啊,」白果兒抬起頭,曠野之上,風正推著雲急急趕路,她輕輕地笑著:「有時候回想起浣州,都覺得跟做夢似的……」
白果兒到底沒有說過一個「想」字,但金喆卻聽得明白,再次攏上她的手,握緊。
第71章
敬德廿二年十月初三, 塌它騎兵攻入彌臘渡鶴城,與城中彌臘大雍守軍激戰一宿,初四日夤夜時分, 城中下起茫茫大雪, 掩蓋住了一地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