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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人只聽過國舅,又哪裡聽過姻國舅的,不免細問,便有人連說帶笑道明緣故,原來這翩翩少年正是薛貴妃仲兄之內弟,隔著一層姻親,本來沒他什麼事兒,可巧考前有個舉子與他攀談,恭維他一聲姻國舅,不承想這一下竟叫出名堂來了。
白徵臉上一黑,怒罵道:「灌飽了黃湯,便拿我取笑,也才三兩月沒見,就打量我好忘性!」
他們忙道不敢,連連把這個小魔星讓到席上。
頭些日子在浣州雅集,年僅十五歲的白徵舌戰群儒,浣州書生聯手不能敵,被逼無奈叫了他好幾聲爺爺,這事兒大夥都還歷歷在目。
「白二,今兒這堂會你還真赴對了,說不得還要謝我們呢……從前你不是牢騷過,仰慕當年碧山詩社文人騷客風采,奈何家裡老太爺管得嚴,無緣一見。正好呢,這三位便是曾經詩社中人,他們輾轉來到京師業已三年,今兒好容易才請來的——」
「費慎之、武懷儂、邱燕去三位詩翁!」
「不敢當不敢當!」席上三位青年連連擺手。
白徵瞪著眼瞧著打頭第一位,嚯,這不是前兒他送出燈的那位仁兄嚒!
「真是有緣,有緣!」白徵沖裴宛拱了拱手,笑道:「上回在醉仙樓,就想同兄台把手相敘來著,只可惜彼時嘈雜紛擾,無暇顧及,眼下正好了!小弟浣州白徵,尚且無字,兄台直接隨他們喚我白二,或者徴哥兒便是!」
這兩個都是小孩名號,裴宛見他亦一臉孩氣,哪裡肯真這麼喊他,只道自己是京師人士,也尚未取字。
便有人疑道:「京師人士,如何入了碧山詩社?」
裴宛:「當年有幸入會。」
白徵笑道:「聽你話音倒聽不太出來,也有幾分浣州聲口。」
裴宛搖了搖扇子,笑而不語。
攢堂會的東道便站出來笑道,「你們別瞧費公子年輕,人家現領吏部六品主事的銜兒,是個正經官身!」
在場眾人雖擔著舉人頭銜,被人恭維著叫聲「老爺」,但到底禮部還沒放榜,前途也還未定,他們見這少年如此年紀便躋身朝堂,不由多瞧了他兩眼,的確丰姿俊逸,不是一般落魄詩人。
白徵卻沒這想頭,心裡還惦記著日前那句「嚼仙子」的奇妙緣分,和他搭訕:「對了,你的名,可是『思之,慎之而行』的慎?」」
「是『君子慎獨』的慎。」
白徵心裡暗道一句好意味,隨後又與他人一番斯見。
大家互通了字號,序了齒,一時賢弟兄長的攀談著。
*
做堂會,書畫遣興,詩酒唱酬,東道又請了兩個伶人,彈浣州小調。
白徵嫌那曲兒太纏綿婉約,逕自挽了袖子,奪琴自彈一曲《破陣樂》,慷慨激越。
……
「當年我一心想上山入社,只可惜家裡老太爺不允,說什麼『咱們是浣州白,他們是京師白,豈能混為一色?』總之不叫與他常來往。」
「別說你白二,當年那碧山詩社,曾經也是浣州第一大詩社,幾多風趣秒人,流觴曲水,共論時事,引多少南方書生學子傾慕!只可惜,出了個倒行逆施的反叛白援鹿,帶累全社詩友背上謀逆官司。」
「是吶,當年我縣學同窗里也有幾人入了社,白徵事發後刑部來查,全被拘走,家裡一頁紙都被搜撿了去,雖說後來朝廷未免寒了江南士子的心,將白黨除外的其他社員輕輕一筆帶過,但也夠叫他們從此往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
「從此人心就怕了,詩性也沒了,那碧山詩社也就倒了架嘍!」
一時眾人都看向詩社三人,目光不免都有些唏噓。
三位詩社中人,那位叫武懷儂的青年十分善談,因說道:「詩社雖倒了架,但社中人還在。詩社那幾年,除雅集外,也多討論時弊;社中也有士紳官員,每有清議,都受納了的,凡此種種,倒也不失為幸事。」
有人意味不明的嗖了嗖嗓子:「京師天子腳下,大家說話避著些兒,這些陳年舊事就不論了,今兒共赴雅集是正經。白二,你還有什麼好曲兒沒有?沒有就換姑娘們來!」
白徵隨手一撥琴弦,滿室錚錚之音,兩個伶人在簾外掩面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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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茶喝酒,又敘閒話。
眼下會試剛過,在座諸位都是參加了大比的舉子,紛紛說起貢院裡作答糗事,這個說策問時用錯了典,那個說經義時有空沒填,雖都一副懊惱萬千的口吻,但實際面上全是未有失手的篤定,權當笑談。
裴宛抿著茶杯,閒適看著。
南方舉子到底有些不一樣,可能是出身魚米富庶之鄉,打小便是師傅們圍著開蒙,一路進書院讀書的緣故,各個伶俐通文,老成明察。
有人搖頭嘆道:「來京師一遭兒,才知曉此地請託投獻之風盛行到何種地步。唉,不知這一榜該當如何呢!」
亦有人道:「今科主考柳靜言,我聽人說他自打接了「主考」這份差事,為避那些恩師、同年、學生找上門來,竟收拾了鋪蓋細軟,搬入禮部直廬,除了上朝就是回衙門應卯,連八月節也沒回府。想來該是不同流俗,公正不阿的人。」
「可他那麼年輕,不過是個坐纛的主考,下頭副主考禮部直接點了十二個,難保各個沒有利益私心!那個什麼……白二,日前那位是誰家的公子,喝酒說賣同進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