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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這些也純是為靜心,小燕兒也不煩擾她,斜簽著坐在她對首,從針線笸籮里拿出一枚織了一半的暖耳,亦忙活起來。
……
夜深了,窗外花園子裡蟋蟀叫得歡,嬤嬤隔著窗戶提醒,已經是三更天了。
「姑娘,睡罷。」
金喆擱筆,揉揉手腕,畫了半宿花樣子,腦子裡還是一團亂麻似的。
小燕兒放下笸籮,將那盞祖宗燈——這燈是自家姑娘從京師一路帶著,哪怕是在戍北荒原冰天雪地里也沒叫熄滅過,比祖宗還要珍視,妥善挪到外屋廳堂。
又吹熄了燭火,伺候金喆歇息就寢。
「燕兒,你想家嚒?」躺進被窩裡,金喆忽的問了一句。
小燕兒給她掖著被角,笑道:「京師嚒?不想,您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不是京師,是浣州。」金喆翻了個身,臉埋進自己手臂,瓮聲瓮氣地說:「我想浣州了。」
浣州啊……侍女小燕兒猛地出了回神,「想吶,我有時候看著天上的月亮,就想,真該讓浣州的人們也看看,天這麼近,月亮好像抬抬手就能摘到似的!」
金喆叫她這說法逗笑了,小燕兒也不在意,知道她不過是一時孩子氣性,心裡有事沒法兒排解,就念叨著回家,並不是果真要回。
……
*
同樣是初秋深夜,裴宛所在的行館卻燈火通明。
周子衿在銅盆里洗著手,他剛花了數個時辰審訊,那兩個塌它人一個自戕死了,一個撐不住說了句話,已叫他原封不動回稟給太子殿下。
年輕的儲君坐在玫瑰圈椅里,支頤沉吟:「他們要拉攏敕兒斤一脈,說服彌臘國主南下,侵吞古雅榷場?」
周子衿擦乾淨手,點了點頭:「說是這麼說,未及深究,也死了。」
檀瀧搖了搖頭,「這是塌它人一貫計倆,用讒言進獻,到底打得什麼主意,還得細思量!依我拙見,他們意圖古雅是真,拉攏彌臘是假,彌臘彈丸之地,兵馬連他們一個部落都不及,何至於兵行險招,特地來拉攏?」
周子衿抻抻袖子:「我卻不這樣以為。古雅榷場每每開市,便有數千人聚集貿易,李仁卿往扈州府抽調了兩萬個兵,再加上他們自己建瞭望台,練馬隊,幾次都把來犯的塌它流民驅逐出境,今時不同往日,古雅已是雄踞戍北的一道大關。塌它今年大旱,時疫剛過,正是人吃馬嚼的當口,他們難道會在這麼艱難的時候仍然選擇以卵擊石?」
不愧為大雍名將,周子衿談起北境三國的兵力、糧草、防禦,就好像長了一雙天上的眼睛,將這些盡收眼底,信手拈來。
檀瀧蹙起英眉,心裡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你的意思是……」
周子衿:「不好說。」
裴宛:「讓劉慶在鄴州組織練兵,駐紮在古雅的後防,不論如何,不能拿榷場冒險。至於塌它人真正目的,我猜,只有等到大雍遣使真正踏上彌臘國都那一刻,這馬腳才會露出來,咱們先行探尋著,以防不備。」
「是!」
「是。」
……
夜深了,周子衿告退。
檀瀧做慣了裴宛數年貼身侍從,一時伺候他的毛病還改不了,而微服時的裴宛卻不甚講究這些,自己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咱們早已非主僕,回頭你也是做王爵的人了,這些活計就別做了。」
檀瀧撓撓頭,笑了一下。
「說說罷,見著了妹妹,什麼想頭?」裴宛知道他心裡開懷,有話要敘。
「跟做夢似的!您不知道呢,我剛離國那會兒,她那麼一丁點大,一轉眼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微臣感念殿下大恩,叫我們兄妹有生之年還能重聚!」
說著,高大青年眼中隱隱帶著些許淚意。
檀瀧知道,他作為大雍屬國質子,能回國,且是風光回國,滿朝堂有多少非議抵抗之聲,是太子殿下同麒麟宮裡那些閣老打了好幾個月的機鋒,力排眾議,才定下來決議的。
「這是好事,往後你也盡可無憂了。這兩年,步察家其他旁支子弟活泛的很,而你是步察弘的後代,他在的時候,彌臘可從沒被人論過兵力甚小。」
「是,先祖的榮耀,微臣一直沒有忘記。」
裴宛拍拍檀瀧肩膀:「別太急,碧勤殿經筵日講咱們倆一塊聽的,那麼多老師傅,還沒教會你嚒?」
檀瀧想到這裡,心血便熱,他幼時便來到大雍皇宮,質子的境況不堪時甚至不如得寵的貓兒狗兒。後來,敬德十四年,他清楚的記得,皇三子受敕封為太子,詹士府要為太子選侍讀。
後來,瘦弱的皇太子在一大堆適齡世家子弟中,選中了來自彌臘的步察家質子。
當時,檀瀧沒有問原因,後來的後來,許多年以後,他們早已情非主僕,變成了是可以後背相托的朋友,檀瀧已經不需要去問,自己就琢磨明白了——他當時的境況,與未受敕封前的太子何其相像呢?
「殿下,」檀瀧欲言又止。
裴宛蹙眉:「你不會學著姑娘家一樣,要和我被窩裡談心罷?」
他說完,怪膩味的,還摸了摸手臂。
青年叉腰,瞪起了圓溜溜貓眼:「我是想要問您,今兒見著路姑娘——」
裴宛吹熄蠟燭,屋子裡霎時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