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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寅時嚒?不睡了……今兒雪下得這樣好,正該發帖請大家來。」
「我們也這樣想的呢, 所以那帖子柳兒姑娘一早就替您送去了。她騎馬走的, 算時辰, 也快回來了。」
「有勞她了,外頭那麼冷,燕窩你也給她留一碗。」
「不用姑娘囑咐,柳兒姑娘的我早已經燉在爐子上了。」
……
不多時,柳兒從外頭騎馬回來,猩猩氈上蓋著一層白,小燕兒忙拿來撣子為她掃掉肩頭細雪,小貓兒也繞著她腳邊打轉。
「真是好大雪!」
柳兒拿過撣子,自己掃著,跺了跺腳,對金喆道:「帖子我送進大帳了,只是將軍一早就出去巡營軍務,我也沒能得見她呢!白軍醫和謝師傅倒是見著了,不過也都忙著,雪下得太大了,軍營里到處都在鏟雪清道,修補營帳。」
「嗯,這是緊要的事,來不來玩兒倒是其次。勞你走一遭,快過來烤火!」
「不著急烤火,我瞧著外頭家家都掃雪呢,我這就去把院子掃出一條道來,方便些。」
金喆忙拉住她,做主道:「你既說家家都掃,那必然也是人人都掃了。這樣,咱們先用早飯,用過飯大家都去掃,這個意頭很好嚒!」
柳兒奈她不得,只好答應了。
……
下雪其實是不冷的,套上厚底氈靴,戴上雪帽圍脖,穿戴地嚴嚴實實,滾圓一個衝進雪裡。新下的雪又極輕,綿軟如絮,掃也是很輕快的。
雪山,密林,湖裡,到處都白茫茫的,大雪掩蓋萬物,也暴露一切行跡。她們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行腳印,間或有一溜兒花貓的小腳印倏忽兒來,又倏忽兒消失。
也不知是掃雪還是玩雪,總歸日頭高照時,三人渾身都濕淋淋的,竟也把小院子清掃出來了。
*
梢間裡,點著兩尊暖爐,大坐床上又單設一張條案熏籠。
換過了衣裳,小燕兒去灶房同婆子們料理麒哥兒送來的一車菜;柳兒在熏籠上煮水烹茶;金喆歪坐在熏籠邊,蓋著條衾被,自得其樂。
一旁擺著個五子攢盤,裡頭放著南瓜子、榛子、白果、大棗、栗子等乾果子。金喆從裡頭抓了一把栗子,放到暖爐銅蓋上焙著,小貓兒蜷起尾巴,在她腳下睡得正酣。
小燕兒忙忙地進來問:「姑娘,大哥兒送來一簍柿子!您想怎麼吃?烤著還是凍著吃?」
因上年在榷場上吃過烤柿子,主僕倆可算開了眼,便一直念念不忘。
不料卻聽金喆道:「我想烤著火吃凍柿子。」
「得嘞!」小燕兒便揀了兩個柿子,埋在雪裡。
……
君辭是頭一個來的客人,她由侍從駕車送來,繫著一件孔雀綠錦緞掐牙白狐狸里的斗篷,裡頭穿著一條對襟琥珀紅的長襖,袖口滾著荷葉邊,是她們才從榷場買了料子,金喆同她一起剪裁的。臂間挎著一個八寶盒,裡頭放著一碗酥酪糕。
接著騎馬來的是白果兒和謝娘子。倆人今日俱沒穿軍鎧,白果兒外頭罩著件青肷一裹圓,解下來時抖落一地的雪,露出裡頭穿著的豆綠襖裙,手裡拎著一壇酒;謝娘子也穿大毛披風,一隻手拎著一提血津津的鹿肉。
果兒進來便忙忙地說道:「燕兒,快把這酒燙上,等會兒咱們就著這鹿肉吃酒!今兒軍營烹羊宰牛,將軍打了一頭鹿,只有謝師傅分著了,咱們也來沾沾光!」
謝娘子順手將鹿肉也交給小燕兒,笑道:「喆喆,將軍收了你的請帖,但她仍有軍務要忙,不能來赴宴。」
金喆連道無礙,「軍務要緊,還勞將軍惦記,本就是我的不是。」又拉著她們趕緊進來烤火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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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寒風呼嘯,卻越顯得萬籟寂靜,鳥雀收了啼鳴,走獸隱沒蹤影,天地間唯有雪不厭其煩地簌簌下著……她們身居暖室,圍爐就火,憑窗望雪,炙肉吃酒,這便是暖爐會的意趣了。
不多時,小燕兒便將燉好的羊肉鍋子端上來,軟爛的鯽魚在濃白的湯里翻滾,斬成小塊的帶皮羊肉膏腴肥美,鍋子底下煨著燒紅的炭,咕嘟咕嘟滿室盈香,饞得小貓兒圍著桌子咩咩叫。
……
鯽魚燉羊,此天下第一鮮味也!宴到酣時,柳兒唱起軍營里的小調,謝娘子擊著以和,君辭旋轉腰肢跳起舞,果兒歪在金喆懷裡,金喆暈淘淘地喝剩最後一滴酒。
「你這醉貓兒,這是我最後一罈子酒了,往後想再喝,可沒了!」
「胡說,我往後跟著你,你再去桂花樹底下埋酒,等來年你生個女兒,我再討來喝!」
白果兒摩挲著金喆耳鬢前細絨的碎發,低低嘆了一聲:「傻子,往後我就留在戍北,哪裡來的桂花樹?」
……
歌舞漸歇,眾人想到前路,想到離別,都有些意趣闌珊。
君辭亦悵然道:「國不可一日無主君,我也要跟著哥哥儘快回彌臘了。」
謝娘子深深看了一眼金喆:「喆喆,為師後頭就效忠軍營,營盤到哪裡,我就去哪裡,再不能跟著你回浣州了。」
金喆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鼻頭一酸,不覺濕了眼睛。又覺得自己忒喪氣,忙不迭叫小燕兒再拿些炭來,將冷鍋子燒熱。
眾人也忙找些別的話來說。
……
正熱鬧著,只聽外頭小院傳來幾聲馬兒嘶鳴,小燕兒將門推開一絲兒縫,唬的幾乎跪下來。金喆忙起身,推開門,只見外頭泱泱一隊騎士,正乘著風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