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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政通人和」匾下,久不上朝的敬德皇帝接見了兵部尚書岑溪、鴻臚寺卿丁兆。

    一番斯見,不多贅言,皇帝歪在寶座上,一目三行看完了兩人的呈本。

    「塌它這封國書,來得蹊蹺,這幾年他們不斷侵擾邊線,鬧得百姓黎民苦不堪言,朕不能叫他兩句好話,就巴巴地拱手奉上十萬擔糧草,至於軍馬?你們相信草原人的話,朕可不信!」

    他隨手把丁兆的奏本丟在地上:「至於你說的遣使招降,怕不是在做夢?」

    與鬚髮皆白的兵部尚書岑溪不同,鴻臚寺卿丁兆是個剛過而立之年的年輕官員,被敬德皇帝當面摔了摺子,臉色漲紅,忙躬身道:「回稟陛下,臣所奏之言卻為詐諝,實際上是為解陛下近憂,還請陛下明鑑!」

    「喔,朕倒不知朕有何近憂,丁卿,你且說說?」

    丁兆頓了一頓,沉沉吐出幾個字:「周子衿。」

    敬德皇帝忽的繃直身體,眸光一閃,卻未置一詞。

    丁兆小心翼翼抬眼,望了望寶座上的皇帝,瞧他並無慍色,才道:「塌它虎狼之心,不容小覷,然則我大雍也不是沒有抵拒之力,周子衿,」丁兆細細咬著這三個字,輕聲道:「他在戍北經營數年,塌它王庭沒有不想飲其血啖其肉的……」  

    敬德皇帝把玩著剩餘的那份摺子,轉而看向岑溪:「岑卿,你怎麼看?」

    岑溪垂首,恭肅道:「回稟陛下,自打周子衿卸甲下獄,他的嫡系舊部便一直由大公主統掌,初時撫北軍飛鳶騎井水不犯,可眼下因著周子衿一案遲遲不結,軍中流言四起,撫北兒郎藉機尋釁滋事,光是毆鬥事件,每日裡就有十餘起!大公主前日跟臣下通牒了,若是不叫周子衿出來亮亮相,她不好治軍!」

    「所以,老臣便與丁大人籌謀,不若就假意應承這份祈糧國書,對外也以招降為籍,派遣周子衿押糧出使塌它,這樣里外也能圓融。」

    丁兆從旁道:「兵馬不宜為多,糧草也不需帶夠,做做樣子皆可,臣也可再書塌它王,在莫爾道大關上將其圍合,周子衿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寶座上的敬德皇帝思忖著他們的話,心血漸漸沸騰——

    對外以招降為由,令周子衿押糧出使塌它,再略施小計,便可扼斷這榻邊安睡的猛獸,何其不令他振奮?

    「好!」

    敬德皇帝打了個合掌,從寶座上踱步下來,親切的扶起兩位躬身的大臣,與之切切相議起來:「那依兩位愛卿來看,派給他多少兵馬為宜?」  

    也就是給周子衿多少本錢?

    鴻臚寺卿看了一眼兵部尚書,只見那鬚髮皆白的老翁長揖道:「回稟陛下,三千兵甲即可。」

    ……

    *

    兩位大人退下去後,敬德皇帝滿面喜氣,揚聲叫阿蠻。

    薛蠻子從梢間裡拐出來,尚不及開口,就聽敬德皇帝笑道:「今兒你晚膳擺在這裡,陪朕飲幾杯!」

    「陛下近來吃著雀丹,要謹遵太醫囑,少飲酒才是。」

    「噯,那雀丹朕這兩年常吃的,哪裡值當這麼蠍蠍蟄蟄,今兒高興,當浮一大海!」

    便拉著她,三言兩語把兩位大人的來意說給她聽。

    薛蠻子聽罷,笑道:「果真是喜事,妾當陪飲,只這麼一忽兒,陛下您要給妾的那份賞,妾也想到了。」

    「喔,愛妃想到要什麼了?」

    「嗯,妾旁的不要,您就將周將軍的那把『長纓』槍送給妾,妾的父兄俱投在撫北軍門下,妾將它還給周將軍——」

    薛蠻子抬眼看著敬德皇帝,不躲不避:「一來叫他承妾這份人情,二來此舉也是為他此行錦上添花,打消他的疑心。」  

    她說得這般坦誠,倒叫敬德皇帝也生不出其他的猜想來,撫著她的鬢角,「不錯,一把兵器罷了,朕既然敢叫他真身亮相,便斷不會短他的儀仗。愛妃所慮甚深,朕心大慰!」

    薛蠻子伏在敬德皇帝懷裡,在無人看到的角落,目光冰寒,手指微微攥緊。

    ……

    *

    一夜雪落,敬德二十一年的新年就要來了……

    皇宮禁苑,裴宛被侍衛們簇擁著,往消寒圖上點了第四朵梅花瓣;

    皇宮後門,一輛馬車駛出,沿著宮道往刑部衙署德昌門方向而去;

    皇城門外,正在管家身旁學習採買的金蝶迎面撞上一位貓眼青年;

    兆尹胡同,太太劉氏正喝令丫鬟婆子拆下府上舊年裡的門帘窗紗;

    戍北鄴州,白果兒正把搗好的藥劑抹在兩個嗷嗷叫的兵士傷患處;

    戍北扈州,厚毛氈帳篷搭在雪窩子裡,少女從中走出,舀一瓢雪。

    她懷裡鼓囊囊探著一物,毛色雪白,一雙橫瞳——那是她行路途中撿拾到的一隻小羊,麒哥兒說這是越冬的秋羔,不知怎的被羊群落下,沒人管就只有凍死的份兒……  

    煮雪燒水,路金喆伸手烤火,盯著跳動的火舌,一時有些發怔,小羊在她身邊咩咩叫著。

    要過年了,家裡怎麼樣呢?那些她眷戀的人,在幹什麼呢?

    ……

    第60章

    整個冬天的大半時間, 路金喆都是在轆轆車的吱呀吱呀聲中度過的。

    天藍得不像樣,像最清透的藍寶,又像浣州城外三月里的南無海;大風從西邊吹來, 把雲像趕羊似的一忽兒攆向身後;大地一望無垠, 衰草連天, 草根艱難地掙扎在凍土與殘雪裡,不時引來路過的牲口低頭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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