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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喆從妝奩里找出幾隻自己打的心愛簪釵,往她們那裡都送了去,亦都收了回禮:君辭送她一件簇新的彌臘荷葉邊半袖衫,果兒送她一貼溫經方子,謝娘子卻是把自己浣州的家門鑰匙給了她一把。
不論哪件,金喆都細細收好。
*
麒哥兒再次問她,要往哪裡去?眼下太子殿下回京師,商隊也會回去,你要不要跟著一同回去?
金喆仍舊猶疑,卻不像一年前似的,分辨不清哪裡是「家」,而是問,哥哥你呢?
今兒天放晴,一地殘雪,依舊透著沁骨的冷。
路金麒靜默半晌,緩緩說道:「眼下,我得去鄴州。朝廷馬上會下發明文,封我為鄴州轉運使,掌錢糧徵收與轉運。」
「鄴州?那不是還要再往西?」
「對,鄴州就是你常看的話本里出許多精怪的地方。那裡山巒重重,蠻煙瘴雨,百姓積貧積弱,日子苦得很,所以哥哥我還得去當財神吶!」
金喆知道麒哥兒是想說的不那麼辛苦,所以才自比財神,因笑道:「那不知財神有什麼斂財的方兒沒?」
麒哥兒卻沒把這話當戲言,果真把自己的打算,同金喆細細說來:「喆喆,你還記得兩年前,我還當著浣州商會參議的時候,你同我一起去商會議事會,那時李仁卿李大人他問我的那兩條督建行宮的計策嗎?」
那是金喆頭一回跟著麒哥兒去商會,也是在那裡篤定了裴宛的身份,自然不會忘記,思忖片刻道:「一條是『簡化關防,允許商人賃用驛站』,另外一條你不喜歡,是『加鹽引耗』。」
「對。當時李仁卿和諸位浣州官員都選了加鹽引,其實也是無奈之舉。這裡頭的事很深,往後有機會我再說給你聽。其實他們許多人,當初都對第一條很感興趣。」
金喆點點頭,怪不得當初散了會,裴宛就迫不及待來請喝茶敘談呢!
「所以,你去鄴州,實則是為了把賃用驛站的事落到實處?」
「是過明路……」金麒臉上罕見地掛著歉然與不好意思,「其實哥哥在鄴州,早有路子那麼幹了,否則敬德二十年為什麼還下了大獄呢!」
金喆睨了他一眼,這個她後來也知道了,嘆了口氣,往事不談,不追。
「不過當年也只是小打小鬧,這回一去,可就要真刀真槍的干嘍!」
「那我和你一道去!」
「一任三年,你也不後悔?」
「我……」
金喆囁喏,三年那麼久啊……忽兒反應過來,笑睇著麒哥兒:「噯,你怎麼不攔著我去?」
路金麒笑了笑,那麼高的大個子,還像個孩子似的,歪了歪嘴角:「你想聽心裡話?」
「自然。」
「心裡話就是,我也想你同去。給你一雙看過世間民生民艱,仁慧的眼睛。」
這話里藏著隱喻,透著玄機,金喆反覆沉吟,緩緩點頭:「我明白哥哥的好意,我果真同你去!」
麒哥兒爽朗一笑,末了道:「好!倒也不會強留妹妹三年,咱們一路走著,就看機緣,也許機緣到了,不多時我就送你回京。」
金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來一事,忙問:「那我要寫家書回去!對了,我上回收家書,太太說咱們家在京城暢春門外買了一座大宅子,足有六十畝地,是嚒?」
麒哥兒煞有介事點點頭:「是吶!光你自己,就獨占一座繡樓——現在聽來,有沒有後悔不回家?」
金喆哼了哼,哪裡理他。
……
雍歷敬德廿二年冬月底,皇太子殿下以及扈從,六部朝臣開始拔營,以期在元旦之前回到京師。同他一起回去的,還有卸任榷場總裁官、馬上上任吏部侍郎的李仁卿。
臨行之前,裴宛召見過一次柳兒。
不知他們如何相談,總之金喆整飭行囊時,柳兒也道同一起去鄴州。
金喆深覺不妥,不由道:「柳兒,不若我去回殿下,叫他把你召回宮中。從彌臘到古雅,一直牽絆著你,也是耽誤你的仕途。」
柳兒卻笑道:「無礙的,殿下叫我暗訪緝查沿途各州吏治民生,我也有職在身呢!」
金喆舒了口氣:「那邊好,咱們大雍女子,好不容易到了今朝,能出頭從軍當官,可別耽誤了。」
就這樣,她們臨近出發的日子也快了……
及至臘月上旬,連州榷場籌備將近的時候,路金麒新的官職誥命也下來了,官階正五品,任鄴州轉運使,掌管鄴州錢糧轉運。從小小一個二十二職級朝奉郎,到如今一介州府漕司,正可謂一路高升!
路金麒的車駕隊伍是跟在劉慶帶的藩軍後頭,從扈州取道渝州,一路快馬疾馳,終於也趕在元旦前,到達任上![注③]
第83章 、小修劇情
京師, 盛夏六月。
才剛下過了雨,宮道上濕漉漉的。
一頂四人抬香色小轎輕悠悠抬過豐年宮的大門,順著麒麟宮廣場, 往宮內勤政殿去了。沿途侍衛見著, 無不收刀入鞘, 目視恭送。
這是貴妃薛氏的轎輦,宮裡沒人不識。
麒麟宮是內廷,按說後宮的轎子是輕易不得入的, 但自打上年起, 陛下抱恙歇朝, 不僅將批紅的權利撒手給貴妃,如今竟也把聽政的權利也允了出去。
他曾敕喻:除祭祖外, 一應會見外國使臣來朝、宮中大典、春夏兩汛、建橋修路等事皆託付太子, 而余者如官員考績,田賦稅收,開科取士、秋決複議等一年中拉拉雜雜的事,皆由各部官員會同麒麟閣諸閣老商榷, 凡有不決,悉聽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