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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宛也想過裴宣的境況,卻萬萬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副模樣,觀之曾經的大雍二皇子殿下,整個人精神氣仿佛散了十分之九,餘下一分只夠吊著口氣,雙目無神,瑟縮著委頓在地,就連聲口都聽著老了幾歲。
李仁卿叩了叩號監門柱,發出一些聲響驚動了裴宣,沖裴宛道:「你有什麼話跟他說罷,我在外頭守著。」
裴宛看著裴宣,他這會兒口裡仍舊喃喃背著《孝經》。
「二哥……」
「富貴不離其身,然後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蓋諸侯之孝也。[注③]」
「周嗣音沒有死。」
「……」
「是真的,她沒有死,就在行宮裡。」
嗡嗡聲停止,裴宣整個人如同僵住了,動作遲滯,雙眸閃著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她沒死,不可能!
來福說她投井自盡,人都爛了……
一雙布滿血痕的手猛地攥住柵欄,手腕上的鐐銬丁零噹啷亂響,乾裂唇縫吐出兩個字:「胡說!」
「我騙你做什麼……二哥,我最後問你一句話,那封偽詔是誰為你謄寫的?」
裴宣恍若沒聽見一般,呆愣著。
裴宛拍拍他手臂,「二哥!」
「嗬,你還叫我二哥做什麼?陛下在日新園同你說的話,隆德海都轉述給我了,削宗籍,黜出玉牒,我哪裡還能是你二哥,從此往後,太子殿下再也不用擔心比你年長的哥哥跟你搶啦,哈哈哈!」
裴宛眉毛輕輕皺起,他只覺得跟他這個二哥說話是真的費神費勁,一天天腦袋裡只想著這些,果然是不堪大用。
「……你若是覺得我擔心這個,那我是白來看你了。二哥,那份偽詔存在的問題和可能引起的後患,絕對比你想像的嚴重得多,單說喬閣老,這就是陷他於不義!」
「聽你這意思,是已經有眉目了,那你就去緝拿嫌犯好了,與我何干呢!」
「去哪裡緝拿,這江南山重水深,父皇也叫我趕緊回京,很難找吶,難倒指望浣州府衙這些急欲同你撇清干係的官?」
好半晌。
「你過來,」裴宣張張嘴吧:「我說與你聽……」
裴宛湊過來,裴宣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他點點頭,「謝謝二哥,改天還來看你。」
裴宣:「……滾!」
第43章 、捉蟲改字
九月初五, 浣州城外,鄉下。
綠水繞青山,村郭燃起縷縷炊煙。
裴宛將手中千里望遞給檀瀧, 指著山下一處建築群落, 「裴宣說的應該就是那裡, 山匪把卡口設在兩山坳間,背靠河水,這就形成攻守兼備之勢。」
檀瀧靜默看了看, 忽然道:「主子, 這地方瞧著眼熟, 旁邊那座山,山腳下青瓦飛檐, 不就是碧山詩社嚒?」
他們上次來的時候, 恰好遇上劉長生,因而檀瀧沒有露面,反而把整個詩社四周都探查了一遍,因此對它的地形很熟。
裴宛接過千里望, 仔細看了下,還真的是。
山匪, 詩社?他心裡那個可怕的猜測漸漸有了形狀, 裴宛望著山下, 不斷揣摩思索,如果這裡真的有蹊蹺,那麼要如何攻下?
縱然調來一支軍隊,也只得被迫進入狹長山路, 被堵在上游按著腦袋打的份兒。
「得下去看看。」
「啊?主子, 陛下叫您即刻回京呢, 這不是違旨嗎?」
裴宛斂起衣擺,極為輕快的下山,笑著說:「總也要給我兩日功夫收拾行囊!快走罷,先去探探路。」
檀瀧無法,只好跟著裴宛,飛快下山去。
……
這裡山重水深,短短時日根本沒有辦法潛入山寨,所以只好假裝誤入。
幸好他們也有說辭:
「小人陪我家公子秋遊路過此間,見此地風景甚好,一時不妨走迷了路。大王您不信?嘿,剛公子還現謅了兩首詩呢,我吟給大王聽聽!秋華爛漫……」
「且住且住!」
那山匪身材蠻壯,一身短打,露出滿臂遒勁肌肉,聽到這些詩啊詞啊的,露出一臉苦相,揮揮拳頭:「別擱這賣酸詩了,聽你們口音,是北方人?」
他端著臂膀,釘子似的目光在這兩位遊客身上逡巡。
一直拱手作揖說話的是位高個子青年,眉目深邃,眼睛是少見的貓眼兒,乍看氣宇軒揚,一說話就露出奴才相,惹人嫌惡;倒是他身邊那位公子哥兒,氣質矜貴的很,只是一語不發,身量也忒細瘦,瞧著兩手提不起一根柴,弱雞。
那山匪滿意的點點頭,似乎是信了他們遊山玩水迷了路的過客之言。
「我給兩位指條明路,順著那山坳走,約莫二里地,往南拐上一條小徑,沿著小徑再走半個……不,一個時辰,兩位就能走出這大山!」
「多謝大王指點,那我們這就走了!」
「慢著——問路錢不給幾個?」
「呃,這……」
檀瀧撓撓頭髮,做小伏低:「真不是故意掃幾位大王的興,實在是剛才迷路之際,連錢袋子也一併丟了,只得道個不是,回頭若再相逢,小的一定補上!」
「放你娘的屁,爺爺自打落草起就沒幹過蝕本買賣,給我帶進去,小模樣都長得不錯,刷兩天碗抵債罷! 」
裴宛:「……」
大漢們不由分說,上來就七手八腳挾持住他們,這倒合了裴宛二人的意,他們本就是要進寨子的,因此都頗有些半推半就的跟著走了。